她知道夜轻染会死!
夜轻染从在半空中坠落时,夜天逸去接他,他虽然受了容景重创,但是容景剑下留情,他不至死。但是他却自己选择了死。
他对夜天逸说的那一句话是,“我以我血全夜氏!”
夜天逸才堪堪顿住,再也伸不出去接他的手。
夜轻染如此高傲,夜氏与他共存亡,他生来就是天命为龙,自小得帝师培养成夜氏接班人,老皇帝全部心力都压在夜轻染身上,德亲王府一门为夜氏鞠躬尽瘁,他的皇伯伯死了,他的父王母妃死了,他的妹妹死了,他还如何会败了江山存活。
人,生有高傲者。
人,死也有高傲尊贵者。
夜轻染既是前者也是后者。
他不是夜天煜,皇室对不起他,毁了他的姻缘,他恨夜氏,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逸,皇室也对不起他,毁了他的母族,虽然将他抬到高处,但也无非是别人的踏板,他也恨夜氏,所以,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赐,小到不知江山,不知爱恨,可以活。
他谁都不是,他是夜轻染。
夜轻染只有一条路,若不是和江山永存,便是与山河永寂。
这是他的命!生而知荣,死而之果。
天空忽然飘起了雨,又是如昨日一般的轻盈细雨,一点点地洗刷了他脸上的血迹,露出他轻扬俊美的眉眼,一如曾经,他潇洒不羁含笑,纵马飞驰,一如曾经,他少年风流,衣袂轻扬。
轻雨洗净了他身上的血,他干净再无污垢。
容景忽然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轻轻挥手,盖在了他的身上,须臾,他转身,将云浅月和容凌抱在怀里。
云浅月终于哭出声。
容凌也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本来沉痛落泪的天圣士兵无声落泪,此时见云浅月和容凌哭出声,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京城外,一片哀恸。
《天圣·末代江山志》记载,天圣一百一十九年八月五日,天圣末代帝王夜轻染陨,在位一年零六个月。
这里用了一个陨字,代表帝星陨落。据说是得新江山之主容景亲自提笔,改帝王崩为陨,摆脱历代帝王逝去庸俗统称,赋予他高于历代帝王之地位。
《天圣·末代江山志》除了记载一个“陨”字,还记载了一句话。据说由帝之后云浅月提笔,笔曰,“染尽江山色,不及一人歌。乾坤九州事,生前死后轻。”
关于天圣末代帝王,由一代新开国帝后亲自执笔做记后,后记史官再无人多加一个字。
夜氏江山彻底倾覆,一颗陨石落下,九州以他的血打开了新的篇章。
当日,因夜轻染遗言,天圣五十万兵马不再起兵战,尽数归顺容景。
帝京城百年之后重新赢回了他的主人。
百万大军齐齐尊容景为帝,迎接其入帝京城。容景并没有如历代得胜的帝王一样前往皇宫,而是带着云浅月、容凌和一众亲随去了荒废一年有余的荣王府入住。
弦歌、青裳带领一众亲卫先一步到达荣王府,半个时辰内,荣王府阶前扫尘土,碧瓦无一尘。恭迎世子、世子妃、小公子回府。
夜轻染被抬去了夜氏皇宫,暂且安放在皇宫的金殿,等待择吉日按他遗言处置。
朝中文武百官有数名老者自刎于府邸,比如孝亲王、比如钦天监的几位忠于夜氏的老臣,其余文武官员都留在府中,静候容景安置。
云王府并没有在这一场大战中被波及,云离和明珠郡主安然无恙。当日,云离便带着明珠郡主前往荣王府探望。
冷邵卓在府中为父亲挂起了白帆,他不能阻止自小爱他如掌中宝的父亲对夜氏尽忠之心。孝亲王妃似乎早有预料孝亲王会走这一条路,并没有太大伤心,也没有自杀殉夫。比起爱孝亲王,她更爱她的儿子冷邵卓,冷邵卓未娶妻,她自然不可能撒手人寰随夫而去。
孝亲王府一直唯夜氏马首是瞻,孝亲王一直以来除了一张附和的嘴,没真正为夜氏做过什么,但是如今孝亲王终于走了一条真正忠于夜氏的路。他的命,与夜氏一同消亡。也算是令人肃然起敬。
南凌睿的大军与容景合于一处,由顾少卿、沈昭统领,退出京城十里,安营扎寨,等待新帝登基之后调遣安置。南凌睿则做了甩手掌柜,扔下大军,带着洛瑶进了城。
荣王府内,并没有欢腾热闹。
容景进城前下了几道命令,进入荣王府后,便再未有命令传出,陪在云浅月身边。
云浅月亲眼见到夜轻染在她面前闭上眼睛,虽然知道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他自己甘愿选择的死,也是她一早就料到的结果,可是亲身经历依然哀默心痛。
她总会想起那个策马飞扬的少年。
总会想起清泉山烤鱼时的画面。
那时,彼此年少,她没有算计,他没有阴暗。清泉山,山清水秀,半枝莲静静盛开。
美好在时光中远去,刻下了那一刻的身影,永不泯灭。
容凌也是一日夜没有睡觉,年纪太小,累得疲倦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紫竹院风月清静,紫竹林一如从前,沧桑中透着卓然挺拔。
南凌睿和洛瑶走进荣王府,无人拦阻,直奔紫竹院。二人脚踏在地面上,声响虽然很轻,但在肃静中极为清晰。
凌莲、伊雪守在房门口,见二人来到,齐齐恭敬地见礼。
南凌睿摆摆手,当先迈步进了房中,洛瑶紧随其后。他普一进入,目光第一时间在房中搜寻了一圈,当看到那睡在床上的小小的人儿,顿时眉开眼笑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小容凌,你大舅舅我来了!”
沉寂哀伤的房中因为他的出现,突然平添了几丝轻松喜剧的色彩。
云浅月回过神来,看向南凌睿。
只见南凌睿来到大床前,不管容凌是否睡着,大手将他猛地抄起,高举着转了一个圈,须臾,在他粉粉嫩嫩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想大舅舅没有?”
容凌实在太累了,即便被他举起来,他依然呼呼睡着,不醒来。
洛瑶快步来到南凌睿身边,对他嗔道:“他睡着呢,你小心吵醒他?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他都没见你的面,怎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