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人群熙攘的歌剧院长廊中。

    整座歌剧院从外观上来看是球型的,属于后现代的前卫设计。头顶上的水晶灯仿佛摇摇欲坠,笼罩下来的暖黄色的光晕,让这一切色调都看起来有些失真。

    褚青蘅看着面前穿着黑色燕尾西装的瘦高男人,他右手拿弓弦,左手拿小提琴,嘴巴一张一合地正对着她说些什么。奇怪的是,这个世界都像是被消音了,她怎么也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她走近一步,想看清对方的口型,抬手无意识地按在颈上,突然发现原来戴得好好的项链不见了。

    她道了歉,转身逆着人流往外走。

    她仔细地看着脚下的光洁的、折射着灯光的大理石拼接地砖,可是没有,刚才去过的地方都找不到那条链子。身后,有人正拉起小提琴曲,高亢的起调,带着哭泣般的颤音,是塔蒂尼的名曲——这首名曲诞生于塔蒂尼同魔鬼交换灵魂的夜晚。

    褚青蘅忽然醒悟过来,难怪她听不清周围人的说话声音,那些音调似乎都如灯光般朦胧,模模糊糊,只因为她是梦中。

    她停住脚步,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仔细分析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匆忙的、欢喜的、兴奋的。忽然有人同她一样,逆着人流而来,跑过来的时候甚至还撞到了她的肩膀。

    那人感觉到撞了人,只是脚步微微一停,随手压低了帽檐,又继续往前跑。

    褚青蘅伸出手去,在心中默默想着停止,攒动的人群突然定格,而撞了她的那个人也保持着大步奔跑的姿势固定在原地。

    她穿过静止的人群,仔细地看着他,他穿着驼色的大衣,围着格子围巾,头上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褚青蘅往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这个距离,只要一眼就能看清楚他的长相,她的心中砰砰跳着,踮起脚,伸手去摘他头上的帽子。

    忽然一阵细微的震动,她猛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翻身从床上坐起。因为起得太急,她甚至能感觉到供血不足的晕眩感,室内的空气中仍回荡着塔蒂尼的小提琴协奏曲:只差了一点,就这么一点点,她很有可能就看见暗花的样子。她看着床头的手机,正因为震动而轻微偏移了位置,就是这细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梦境。

    褚青蘅叹了口气,按了免提键,只听萧九韶在那头问:“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语气严峻,有点疾言厉色的意味。

    她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说实话,而此时的思维似乎也有些凝滞,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刚才催眠了自己。”

    “我知道你在给自己催眠,就算专业催眠师也不敢贸然这样做,你知不知道这后果会是什么?”

    褚青蘅抬手插入发中,她的背后全是冷汗:“我只是想看清楚暗花长什么样子。”她说了几句话终于缓过来,语气渐渐流畅:“你不会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我研究过他记录上的经历性格,做过的每一件事,可是我还是想象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当时我很有可能就这么跟他擦肩而过……”

    萧九韶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你刚才给自己催眠让当年的场景重现,但你还是看不到暗花的脸,甚至很有可能会看到那张脸是你熟悉的人的,比如凌局长,或者是我。当年的监控录像我看过很多遍,在这么多摄像镜头里,唯一没有被拍到正脸的人只有暗花。”

    萧九韶调出手机通讯录里的一个名字,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在响了十几声、几乎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刻终于有人睡意朦胧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里满是浊气,愤愤道:“arthur,你知不知道我这里是几点——你有什么事?到底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关于我的一位病例,近几年参与过的心理治疗成效良好,只是无法进行催眠治疗。因为病例是一个意志力很强的人,她无法被外力催眠,却曾有自己催眠自己的成功先例。marks,你有什么看法?”

    那人脱口而出:“这人要不是天才,那就是蠢货,没有专业人士的正确引导,自己催眠自己是一件多危险的事,先不管她是什么属性,她至少还是个疯子。”沉默片刻,marks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不是就是前年你说很感兴趣的那个病人?创伤后应激障碍?你说她是你见过的重大创伤后看上去恢复最好最完美的病例?”

    萧九韶愣了一下,他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最开始,他只当她是在bbs上求助心理问题的病人,尽管她多方掩饰,说自己正在攻读心理学学位,但是这种谎言脆弱得就算隔着电脑屏幕他都能立刻做出判断。

    “你知道吗,有时候医生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自己的病人,”marks道,“这是有违医德的,在加入感情之后,会影响到你的理智判断。而最重要的,这种感情的根基到底是什么?同情,对于病例特殊性的热爱,还是所谓爱情?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事,当那个病人和医生坠入爱河,难舍难分,最后病人被治疗康复后,医生却发现当时的激情也没有了——这有很大可能会导致病人再次陷入精神困境。”

    萧九韶沉默了片刻:“我会仔细考虑你说的话。”

    marks突然一改之前严肃的语调,笑嘻嘻地问:“我想这位病人小姐应该是很美丽的,不然向来眼高于顶的你怎么会动心?我觉得爱情的根基既然是多巴胺的分泌,那美丽的*应该是占了很大——”

    萧九韶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看手机屏幕,正好看见褚青蘅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如果我说,在执行任务期间,想出去跟朋友聚餐,是否能得到批准?”

    他简短地回复了:“可以。”

    隔了一会儿,有人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他头也不抬地回答:“请进。”

    褚青蘅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对面,以手托腮:“你真的批准这类计划外的活动?”

    萧九韶放下笔,抬头看着她:“为什么不行?你只要按照你平时的生活作息,越自然越好。”

    “奇怪,我觉得以你的条件,应该是非常受欢迎才对,怎么还会有人说你是怪人?”褚青蘅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我刚听人说,你是我的校友,虽然我进校晚,但怎么也应该听过你的事迹才对。”

    萧九韶微微一笑:“你觉得学校里最受欢迎的是哪一类人?”

    褚青蘅想了想:“我身边最受欢迎的男人应该是谢允羸,就是谢氏的二公子。虽然他花心没节操,但是为人大方慷慨,大家还都会喜欢他。”其实女人的心理也是不可捉摸,尽管谢允羸花名远播,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但总有人会心存侥幸,想着也许她就是最后一个人,这之后谢二公子就会收心。最终的事实却是,他依然手持花名册游戏花丛,自由自在地追逐着各色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