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褚青蘅,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人是谁。她一定会回答,是萧九韶。

    如果再问她,这个世上她最讨厌的人前三位是谁。她还是会回答,萧九韶,萧九韶,萧九韶。

    她终于知道他为何身材样貌家世工作样样都拿得出手,但是快三十岁了还是打着光棍,且如果不是她,他还将继续打着光棍下去。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忍受他那张恶毒的嘴,并且在他明明知道他要怎么说话做事才会让人舒服的情况下,他还依然故我。她真是对他由衷地“佩服”极了。

    半岩寺悬空在悬崖上,距今已经有千年历史,也不知古人是如何将材料运到山上,又修筑成寺的。

    她在主寺庙外的功德簿上签了字捐香油钱,又去主殿点香祷祝。其实她也没有别的愿望,只是希望能够让她亲手抓住暗花。

    萧九韶只在一边看着,没有上香的打算。褚青蘅猜想他是个无神论者,自然不会跟她一样有什么心愿需要寄托于信仰。

    他们出了主殿,又去偏殿。偏殿是求姻缘的,殿外的菩提树上挂满了同心锁,一阵风吹来都会咣当作响。

    褚青蘅看着那些锁片,忽然漫无边际地开口:“其实我爸妈也不是一直没管我,有一年他们公司组织去西南腹地旅游就带着我,那天停在一个小镇上……”傍晚时候,他们坐在天井里嗑瓜子喝茶,有票友忍不住开嗓唱开了: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西凉从此无人问……

    她父亲用蹩脚的方言说:“老师,好安逸!”

    然后立刻淹没在下级们的吐槽中。

    她到如今还能记得那票友唱的“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忽如一梦之间,她甚至曾想过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七重梦境,当她醒过来时,会发觉她还坐在那个天井里,听父亲说一句“好安逸”。

    萧九韶握了握她的手指,他的手指很有力:“小蘅,虽然我知道很残酷,可你必须接受事实,这不是噩梦。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褚青蘅看着他,微微歪了歪脑袋:“你拿什么保证?”

    “我可以拿我的一切保证。”

    她看了看他,终于还是相信了,他不容易爱上一个人也不会轻易去爱一个人:“我忽然觉得其实我也没有倒霉得一塌糊涂,起码我遇见了你。”

    萧九韶微微一笑:“你错了,遇到你是我的幸运,但是反过来并不一定成立。”

    他们坐缆车原路返回。下山的时候缆车速度要更快一些,山上又起了大风,整个缆车在半空中似乎摇摇欲坠。

    褚青蘅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如果上面的缆绳断了,你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吗?”

    他有点微妙地一挑眉:“你最佳的做法就是赶紧扑到我怀里。”

    “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萧九韶靠着椅背,“起码我们这样看上去还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正常情侣。”

    褚青蘅忍不住笑,隔了片刻,她又问:“我觉得我们在这云乐镇不会停留很久的吧?”

    他嗯了一声:“现在还只剩下两件事没有办,找李珍、买一辆黑车。”

    “买黑车?”她有点困惑,“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这之后,他们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暗花,也不提眼前扑朔迷离的局面。

    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去看了场电影,那是一部欧美动作大片,很不幸的是,萧九韶只在开头的那段打斗之后轻哼了一声表示鄙夷,就闭目养神睡足了全场。

    在吃晚饭的时候,褚青蘅倒是接到莫雅歌的电话,她要请自己吃饭。褚青蘅只说自己为了散散心,在周边城市做自助游,暂时不会回去。莫雅歌又试探地问萧九韶是否跟她在一起,她也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她挂掉电话,询问他的意见:“我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其实只要给她一个暗示,她也就不用这样担忧了。”

    萧九韶语气平淡:“挺好的。她藏不住心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觉得你就跟她相反,你是太能藏得住心事了,只要你不说,还真看不出你的内心是什么样的。”

    他手上的筷子微微一顿,然后抬起头嘴角牵起几分笑意,露出酒窝来:“你能说这句话,说明你已经开始了解我了,也许以后我什么都不说你也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褚青蘅嘀咕道:“就怕不会有这一天……”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在外面逛了大半天,又是生理期,很快就觉得疲倦了,回到房间立刻就入睡。午夜梦回,她半睡半醒,依稀看到萧九韶靠在床头,似乎正皱着眉想心事。

    隔了半晌,他轻微地调整了姿势,微微低□来。

    褚青蘅立刻闭着眼,放重呼吸,想假装还在熟睡中。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就算被他发觉她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轻轻抚摸着,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脸颊边,她原本以为他会吻她,结果却没有,他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耳朵和颈项,反反复复。

    褚青蘅觉得有些痒了,嘟哝着抱住他的腰:“睡吧……”

    然而早上醒来的时候,那场景还是有点惊人。褚青蘅看着几乎贴已经到自己脸上的对方的高挺的鼻梁,还有他们交缠到一起的四肢。她看了一会儿,想找到最简便轻快的方式脱身,但是想了很久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正当她动来动去要抽出手脚的时候,那细密层叠的羽睫终于翩然张开,他的眼珠实际是浅咖啡色,瞳仁却黑,仔细看来便忍不住想沉溺在其中。萧九韶看了看现在的形态,微笑道:“你睡相真差。”

    褚青蘅奇道:“怎么就不说是你的睡相差?”

    有了两人一起努力,总算很快从四手四脚诡异交缠的状态里脱了出来。褚青蘅舒展了下都发麻到失去知觉的肢体,问:“等下你去找李珍,我可以一道去么?”

    萧九韶看了她一眼:“我可以不带着你去吗?”

    褚青蘅立刻跑去刷牙洗脸,末了还对着镜子飞快地画了个淡妆:“输人不输阵,我这几天脸色又不好看,不化妆一点精神都没有。”

    萧九韶含着牙膏沫,声音有点模糊:“等下恐怕没人会关注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