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他们还去冯以安当初推荐的地方度假,尚修文调侃地笑称这是一趟求子之旅:“据说女人在身心放松的情况下受孕机率更高,孩子质量也更好。”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蒙古大夫理论。”甘璐嘀咕着,忍俊不禁笑了。
答应尚修文的求婚时,她说过并不想早早要孩子,他含笑同意。不过结婚快两年了,除了小小不言的烦恼,生活幸福平静得让她放弃了所有疑虑,当尚修文看似不经意却又十分认真地提起孩子时,她仍然迟疑,可接触到尚修文期待的目光,她还是放弃了内心的畏惧,点头答应了。
在海边度假村,他们过得十分甜蜜惬意,尽管见识过马尔代夫的美丽风光,这里并没出奇之处,但两人的感情却似乎更好于蜜月。如果那次旅行真正带来了一个孩子,他们的幸福看上去就真的没有一点缺憾了。
当然,世事并不总能如人所愿,甘璐没有怀孕,他们尽管觉得遗憾,不过毕竟年轻,并不真正着急。
此时甘璐从枕上看着大床空荡荡的左侧,那一点幽微的地灯光印入眼内,她回忆着两年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甚至依赖了他的存在。
她开始习惯这个房子的格局,可以不必看着楼梯的级数自如上下;习惯这张床的柔软程度,身体躺上去会自动调整到最舒适最放松的姿势;习惯与一个人分享彼此的体温,享受对方的热情与温存;习惯枕畔另一个呼吸节奏,能与他同步呼吸,同时沉入睡眠之中。
习惯实在强大到了可怕的程度。
然而,当她彻底习惯了婚姻时,看似圆满的婚姻却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危机。她仿佛突然发现,脚下的地基突然沙化,而且正悄然流失。
一个前女友应该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她也从来不疑神疑鬼,可是此时,她有非常强烈的不安,没法说服自己放下心来。
甘璐在无名的隐约焦虑中度过了双休。吴丽君这几天都亲自动手做早餐,安排钟点工来家务和正餐,两人除了坐下一块吃饭,其他时间都各忙各的,保持互不相扰的状态。
当吴丽君在周日晚餐将近结束时突然对她说话,她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对不起,妈,您说什么?”
吴丽君不悦地重复道:“你明天下午请个假,我跟薛教授已经约好了,她难得从北京来一趟,让她给你检查一下。”
她有点儿吃惊,不过还是承情:“不用了,妈,我的手伤得并不严重,医生说只要注意就没什么问题,明天中午我会去换药,哪用您专门约专家来看。”
吴丽君皱眉看着她:“你没听我说话吗?薛教授是国内有名的遗传与生殖医学专家,这次来本地进行学术交流,她是我的老同学,才破例答应对你做一个系统检查。”
甘璐要用一点时间才理解吴丽君讲话的全部意思,右手在桌下紧紧握住自己的衣襟,声音平平地说:“妈妈,我目前没打算去医院检查这个。”
“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不要讳疾忌医。结婚两年还没有孩子,应该去检查一下原因,然后做有针对性的治疗,而且薛教授可以给你优生优育方面的建议。”
“妈妈,按理说,我不需要跟您讨论这个问题,不过,您没考虑过我们会避孕吗?”
“修文以前说过他一旦结婚就会马上要孩子。”
甘璐一怔:“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话。”
谈话一下陷入了僵局,吴丽君神情凝重,半晌不说话,甘璐正要起身,吴丽君突然说:“你们还在避孕吗?”
甘璐腹诽婆婆一旦有个医生出身,谈话就可以生冷不忌,满心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在吴丽君灼灼目光注视下,迟疑一下说:“不,今年夏天我们谈过,准备开始要孩子了。”
“那好,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我已经跟薛教授说好了,不好让她空等,你明天还是去检查一下。”
“对不起,妈妈,我不打算去,您以前也是医生,应该知道,目前我不需要这种检查,而且就算以后需要,也得和修文一块儿去检查。”
“明天你先一个人去查就可以了。”
吴丽君的这句话几乎是带着点儿不耐烦说的,然后室内一片静默,两个人视线碰到了一起,甘璐缓缓站了起来,唇边泛起一点笑意。
“妈,我们确实不该讨论这个,不过既然谈到这里了,我大概免不了胡乱推测,不如您直接告诉我吧,您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没怀孕,那么原因只可能出在我身上?”
一向威仪出众、不动声色的吴丽君在这一瞬间似乎终于流露出来一点儿尴尬,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慢条斯理拿纸巾擦一下嘴,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不要胡思乱想,既然修文已经跟你商量要孩子的事了,想必你应该知道他有多想要一个孩子,不然我也不必管你们的事。夫妻之间贵在信任,没必要去胡乱猜测,更没必要捕风捉影。你一向聪明,并不需要我教你这个。”
“对,很多事其实都不必劳烦您操心。”甘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简单地回答,单手将餐具一样样收入厨房水槽,等第二天钟点工来清洗,然后匆匆上了楼。
甘璐毫不意外地发现,她很难在备课时做到专心了。尚修文打来电话说他明天晚上回来时,她只“嗯”了一声。尚修文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不开心吗?”
她想,虽然婆婆不是头次用一句话搅乱她的心情了。可是仅凭这一句话,在电话里质问他旧事未免不明智,只听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钢琴音乐背景声,随口问:“没事。你在哪儿,还没回酒店休息吗?”
“在跟人谈事情,你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可能回得晚一点儿,不用等我。”
放下电话,甘璐的怔忡不安感更浓。
她突然起身,走到尚修文的书桌前,拉开第一只抽屉,里面东西放置得整整齐齐,除了公文资料外,还有一只笔盒,她本来对笔的牌子没什么感觉,还是认出了上面印的六角白星标志是万宝龙。
这也是某次她与钱佳西逛商场时看到的,钱佳西当时趴在柜台上细看,她纳闷:“难道要买笔?这只笔的价格可真好看。”
钱佳西叹气:“男人用这个比较好啊。我要是够有钱了。就会买一只送给男朋友当生日礼物,他自己肯定舍不得买这个牌子,虽然不知道送过去以后会不会分手,可如果送了他,他以后用起来总会记得我的。”
甘璐白她一眼:“真分了手的话,你要他记得你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