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音在床头柜上轻柔响起时。甘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尚修文怀中。头枕在他的胸口处。他的下巴贴在她额头上。双臂牢牢搂着她。
她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睡成了这个姿势。
头天晚上。甘璐回家后。到底不放心钱佳西。再打一个电话过去。过了好久。钱佳西才接听。笑得十分亢奋。略微大着舌头说:“沒事。我沒事。哈哈。璐璐。别担心。來來來。我们再來。”
电话里面是一片嬉闹猜拳的声音。甘璐当然不会当她是马上沒事了。可是想來在这样的热闹中。再大的痛苦也能被放到一边。更别说只是一个根本沒來得及深入的奇怪恋情罢了。
她先去书房打开电脑。继续找资料完善着自己的论文。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照旧日的习惯。换了运动装去露台跳绳。多时不运动。只跳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汗流不止。她去洗澡。然后和往常一样先上床。拿了一本小说。然而心底却是纷乱的。根本看不下去。
想到会再与尚修文躺到同一张床上。她实在沒办法做到若无其事。家里的客房在楼下。如果她开口请他去那里过夜。他大概不会反对。可是已经同意搬回家里住了。再摆出这样的姿态。既可能惊动婆婆。自己也觉得矫情。
她理不出一个头绪來。索性放下小说。关了床头灯。比平常略早睡觉。辗转了一会儿。还是陷入了这一段时间都不算沉酣的睡眠之中。夜半时分。她翻一个身。触到一只手臂。猛然惊醒。这才意识到。尚修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來。并上了床。
这样躺到一起。倒也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她只能自嘲地想。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体紧绷到微微酸痛的地步。枕畔那个均匀的呼吸声和被子底下与她只隔了一点距离的身体散发的温热。通通都在提醒她。有另一个人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们在这张床上分享过几百个夜晚。有平静的、热情的、放纵的、温柔的……她却还是头一次这样僵直地躺着。似乎唯恐一个动作便打破了某种小心维持的平衡。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再度朦胧睡去。
现在他们的相拥紧密一如过去。全然沒有夜半时分好不容易入睡时的疏离。她弄不清是她不知不觉钻入了他的怀抱。还是他乘她熟睡将她揽了过去。只能认命地想。她并不像她预计的那样抵触。她也不可能再跟他保持距离了。
她轻轻一动。挣出一只手去按停手机。他便惊醒了。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我去给妈做早点。”
“昨晚我回來时。妈妈特意让我告诉你。以后休息时间不用起來给她做早点。她报了公园里面一个瑜珈会所的课程。周末两天的早上都会去那里练习瑜珈。你睡了。我沒來得及告诉你。”他声音低低地说。
她“哦”了一声。放松下來。可是醒了以后。仍然这样与他紧紧依偎。她不能不有异样感:身体似乎有着独立的记忆系统。一经接触。便能唤起那份熟悉。体会着叠合在一起带來的温暖、放松与亲密。可是心却并不能与身体同步。感受着他克制的**。却做不到和从前一样坦然享受婚姻的乐趣。
尚修文变换姿势。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一动不动。好象再度睡着了。他的鼻息一下一下温热地喷在她的皮肤上。她渐渐跟上这个微妙的节奏。又有了一点儿朦胧的睡意。
这样睡回笼觉。似乎回到了他们结婚之初。那时她还沒有工作调动。租住在文华中学附近湖畔小区。除了平时有空。尚修文每到周五必然会过來。他并不嗜好睡懒觉。不过很乐于陪她在周六早上赖在床上。
那大概是他们婚姻生活中最自由、最沒有负担的一段时间。她当然知道。她当时把日子过得很不真实。一点儿也沒涉及到别人结婚后会面临的种种现实问題。可是尚修文和她却都乐于沉湎其间。
她那时真的做好了和一个男人面对生活中所有问題的准备吗。她问自己。当然。她沒有。她只知道。她选择了一个差不多能处理好所有问題的丈夫。头一次脱离了事事需要为别人操心的生活状态。
她不得不告诉自己。也许这段婚姻出现的问題。她也是有责任的。
她侧头。用眼角余光看着搁在她肩颈处的那个清瘦面孔。越隔得近。平时熟悉的相貌越能看出一点儿陌生的意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带着轻微的起伏。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紧抿。仍然不同于以前放松的睡态。
她知道他并沒睡着。只能合上眼睛。在心底叹息一声。他却仿佛感知了她的这个无声的叹息。头微微仰起。嘴唇顺着她的颈项向上。贴到她耳边。“我爱你。璐璐。”
这似乎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郑重的保证。她沒有回答。只将身体向他怀中贴紧了一些。
尚修文吃过午饭后。就赶回了j市。接下來的日子。生活至少从表面看。完全恢复了常态。甘璐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操持着家务。吴丽君在那天薄醉之后。依旧严肃寡言。可是她们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
尚修文每天会给她打电话。聊上几句。不管怎么忙碌。他都尽量在周末开车回來。他信守着他的承诺。沒有对她提出身体上的要求。似乎满足于这样平和的相处。
然而身体一点点拉近之后。想让心再保持一下客观的距离感。就差不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甘璐毫不意外地发现。在他再触摸到她时。她已经不会有一个本能的闪避;在他将她揽入怀中时。她甚至会自动调整到更契合的姿势。
甘璐想。这样下去。他们大概总能走回了婚姻延续的那条路。未來如此触手可及。她却不能断定这就是她想要的肯定。她有一些安慰。又有一些惆怅。
这天甘璐把学校发的水果送到父亲家去。王阿姨在厨房做晚饭。甘博吞吞吐吐。先问尚修文是不是以后就长驻外地工作了。
“上周修文不是跟你谈了半天吗。”甘璐很头痛这个问題。索性推到尚修文身上。“他都跟你说清楚了嘛。”
“他也说不确定。”
“目前他在那边的时间多一点儿。”
“你们两地分居不大好啊。”
“我知道。知道。暂时只能这样。”
“璐璐。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什么事啊。”甘璐本能地警觉起來。“你就直说好不好。不要吓我。”
“本來我想让修文跟你说。不过他说还是我自己讲比较好。”
甘璐被绕得糊里糊涂:“爸。讲重点。到底什么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