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热衷于做交易。贺小姐。你昨天要跟吴畏交易。居然不想想。你能出的价钱。相对于他早晚有一天会继承大笔股份的旭昇算得了什么。现在又想跟我交易。可是你出的条件打动不了我。我不认为你有跟我交易的资本。不过沒关系。”甘璐笑了。“你也别急。我后天要上班。明天肯定要回去。你可以尽情去跟修文交易。看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暮色降临。厨房内光线渐渐昏暗下來。天然气灶上坐着的砂锅发出轻微翻滚的声音。火光印得立在旁边的甘璐脸上明暗不定。贺静宜能清楚看到。她目光平静明澈。沒有任何波澜。
听到甘璐明天就要离开。她本來该松一口气。可是她的心底却一紧。她从昨天晚上开始打尚修文的手机。一直到刚才。他都沒有接听。她只能把这归结于甘璐的到來。她安慰自己。尚修文有太太在身边守着。当然不方便跟她联络。
他肯定不会坐视她不理……她努力说服自己镇定下來。然而内心的惊惶越來越大。整晚失眠。在酒店房间里踱來踱去。仿佛又陷入了几年前父兄被捕、母亲成天哀哀哭泣、求告无门的那种状态之中。
她想。只要甘璐离开就好办了。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含着笑意拒绝交易。轻松地说肯定会离开。分明对于自己的先生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一股凉意从心底漫延开來。浸沒贺静宜的全身……也许你期待的拯救根本是一个虚幻。她猛然摇头。不许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沒來由地憎恨甘璐这个平静的眼神。这个笃定的神态。她想跟自从与她见第一面以來一样。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打破这女人的这份自信。往她平静的心湖里投下石块。看涟漪扩散。看她的淡然出现缝隙。这个过程曾给她莫名的满足感。
然而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她全身绷得紧紧的。身体里却似乎有某个冲动在蠢动叫嚣着。只想狠狠发泄出來。
厨房里气氛骤然诡异起來。甘璐被她死死盯过來、透着近乎疯狂光芒的眼神吓了一跳。正在这时。她搁在调理台上的手机响了起來。轻快的铃音此时在弥漫着无名紧张感的安静室内盘旋。让她的心更加收紧。贺静宜似乎也吃了一惊。目光移向了她的手机。
甘璐看着贺静宜。暗自戒备。她头也不回。慢慢伸手过去。摸到手机拿了起來:“喂……”
“璐璐。是我。刚开完会。你给我打了电话吗。”
甘璐正正对着贺静宜。努力保持着正常的语速:“打电话。哦对。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來。”
“我这就回來。饭做好了吗。”尚修文的声音透着轻松。
甘璐眼睛一眨不眨。几乎有点儿跟不上他的问題:“饭吗。哦。还沒有。”
“别急。等我回來。我最爱看你做饭的样子。”
“修文。”她叫他的名字。只见贺静宜的瞳孔猛然收缩。她将声音再放低一点儿。“贺小姐在这边。”
“她來干什么。”尚修文一怔。
“大概是有事找你吧。”甘璐尽可能平静地说。“她在这边等你很久了。”
贺静宜一步跨过來。夺过手机。似乎要说什么。却只听听筒里传來尚修文的声音:“璐璐。别紧张。我马上赶回來。”
她一下暴怒了。狠狠将手机摔到地上。只听一声脆响。小小的手机在青石板上四分五裂。甘璐惊得后退一步。她却逼了上來。哑声笑道:“你怕了吗。尚太太。”
甘璐背着调理台。退无可退了。她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惧:“贺小姐。请冷静……”
贺静宜冷笑:“做交易才需要冷静。你不是说我甚至沒有跟你交易的资本吗。”
“修文马上快回來了。你可以好好跟他谈。我已经说过了。我一向不介入他的公事。更不会干扰他的决定。”
听到尚修文的名字。似乎多少唤回了贺静宜的理智。甘璐平和的声音也让她绷得紧紧的身体一点点松驰了下來。慢慢恢复了正常。刚才那一阵郁积于心的情绪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她伸手扶住身边的调理台。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起來。她机械地拿出來接听。甘璐紧张地看着她。只见她一下挺直了身体。凝神细听着。“陈董事长也在那边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隔了一会儿。她神色一变。“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过來。”
她头也不回走出了厨房。过了一会儿。甘璐听到发动汽车的声音。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时沒心情再做其他菜。关掉气灶。坐到调理台边的吧椅上。用手撑住头。只觉得心跳得激烈。手心竟然沁出了一点冷汗。
沒等她松驰下來。只听一声声锐利的喇叭划破寂静从大门那里传了过來。她惊得一抖。随即才醒悟。忙跑到客厅内。按了开启大门的按键。从可视对讲的监控屏幕上看着贺静宜的车开出去。赶紧关闭了大门。
手机突然中断通话。再打过去。怎么也打不通。贺静宜突然出现在别墅。尚修文联想到电话里甘璐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平时。他沒法保持镇定了。匆匆开车疾速往回赶。
在拐向风景区入口的路上。他老远便看到一辆红色玛莎拉蒂横在路中间。残阳半沉入远方的群山。晚霞绚烂如血。暮蔼沉沉之下。贺静宜抱着双臂倚车而立。那是一个曼妙的曲线。他只能减速。将车停到离她不远的地方。走了下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沒发生。”
“贺小姐……”
“叫我静宜。修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请叫我静宜。和我们刚认识时一样。”贺静宜轻声说。
“我们不是刚认识了。静宜。”
贺静宜脸色苍白。一阵失神:“对。人生哪得只如初见。我们兜兜转转。站到这里。你是别人的丈夫。我是那个害你母亲失意仕途、你父亲早逝、公司倒闭的前女友。我再怎么想留住你。也是徒劳了。”
“留不住的。就放手好了。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别人。”
“可是命运一直为难我。谁來让命运放过我。”贺静宜声音沙哑地说。
“命运不会假手你來干扰别人的生活。更不会假手你去用行贿这种手段决定冶炼厂近三千名职工的去向。静宜。别把一切推到命运头上。”
“那么就是说我自作孽不可活了。”
尚修文平静地说:“每个成年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对自己负责很久了。修文。你想象不到我经历的生活。那一段过去。只有你家付出的叫代价吗。我父亲死了。哥哥坐牢到明年才可能出狱。妈妈只会哭。哭得眼睛快瞎了。我要不想被逼疯。就只好狠下心來离开。我甚至沒有大学毕业文凭。到处碰壁。做所有能找到的工作。寄钱回家。直到碰到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