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般女子

作者:月下蝶影



    “郡主,新郎官已经到了二门了。”婢女走了进来,见班婳还坐在床头,凤冠还放在一边,她忙道,“您快些准备吧。”

    班婳站起身,推开房间的窗户,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郡主,”女官面色一变,“您可不能下地。”

    “是人就要下地,”班婳笑了笑,张开掌心,仍由阳光落在指缝间,“规矩这种东西,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有没有用,好不好,只有自己清楚。”

    班婳与容瑕这桩婚事的媒人是云庆帝,不过他这个媒人不可能亲自来静亭公府,所以这个被安排过来的女官,也充当了媒人这种角色。听到班婳这种听起来有理,实际上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她愁得肠子都打结了,但是她不敢得罪这位,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郡主,”常嬷嬷走到班婳身边,对她福了福身,“您心中还有顾虑?”

    班婳听着外面的热闹身传了进来,看了眼院子外的石榴树,缓缓摇头:“凤冠拿来。”

    容瑕在迎亲团的帮助下,终于突破层层突围,走进了班婳居住的院子。迎亲团的贵公子们站在院子外伸头张望,却不好进去。

    守在门外的人是班恒,他穿着紫色锦袍,本该是喜庆的时刻,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成安侯。”

    “恒弟叫我君珀就好。”容瑕对班恒行了一个礼。

    班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门,“我不用你写什么催妆诗,反正我们家也没人对诗感兴趣。”

    站在院门外的众人有些尴尬,班世子你这么直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我姐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若是被她当成了自己人,她就不会辜负你,”班恒语气有些哽咽,“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你别让她吃苦。”

    容瑕后退一步,郑重地给班恒行了一个礼:“请妻弟放心,我容瑕此生定不负婳婳,更不会舍得让她吃苦。”

    “希望你说到做到,”班恒挺了挺胸,努力让自己的气势看起来更足一些,“我们班家不怕流言蜚语,你若是对我姐不好,我就接她回来。”

    大好日子,新娘子还没有出门,就先想到了把人给接回来,班家……确实不太讲究。

    容瑕走到紧闭的大门口,高声道:“今日容某有幸求娶到班氏女,一不毁诺,二不辜负佳人,三不令其伤心。若有违背,让容某此生名声扫地,不得善终。”

    对于一个名声遍天下的文臣来说,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门后的班婳戴好凤冠,听到容瑕这句话,闭上眼,让全福太太替她戴上了盖头。

    眼前一片暗红。

    “姐。”

    班恒走到班婳面前,弯下了腰。班婳趴在了他的肩头,这个要她保护着的孩子,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他的肩膀宽广,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可以为班家顶起一片天地。

    纷扬的彩纸,响个不停的鞭炮声,还有小厮们一声声吉祥的唱报,班婳知道自己走过了内门,走过了二门,再走一段路,她就要出了班家的大门。

    “富贵花开,吉祥来。”

    这是九曲回廊,她以前最喜欢在这里逗锦鲤,故意引得它们抢食。

    “福寿禄来,紫气来。”

    这里栽种了一棵芙蓉树,开花的时候美极了。

    “喜气洋洋,子孙满堂。”

    这里有几级的台阶,踏上这个台阶,再走几步,就能出班家大门了。

    她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即便眼中看不见什么,心里却很清楚。

    一个跨步,班婳听到外面震天的鞭炮声,吹打声,人声喧哗,热闹非凡。她忽然察觉自己手心发凉,于是一点点拽紧了班恒肩上的布料。

    “姐,别怕,”班恒小声地对班婳道,“只要容瑕对你不好,我就来接你。今天是我背你上了花轿,以后我也是你的臂膀,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班婳笑了一声,眼眶里却有温热的液体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从小到大都是她对恒弟说这句话,没有想到也有他对她说的一天。

    她好像听到了哭声,是父亲还是母亲?

    班婳想要回头,却被女官扶住了。

    “郡主,新娘子出了门,便不可以回头。”

    班婳拉开女官的手,掀起盖头一角,往身后看去。父亲站在大门边,拉着母亲的手哭得像个小孩子,母亲看着她,眼中温柔得让她想要投进她的怀抱,再也不上这个花轿。

    “郡主!”女官慌张地把盖头压了下来,“您可不能自己揭盖头。”

    班婳没有说话,她一点点松开拽着班恒肩膀的手,在他耳边小声道:“走吧。”

    班恒脚下顿了顿,弯腰把班婳背进了花轿中。

    容瑕上前给班淮与阴氏行了一个晚辈大礼,“请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照顾郡主的。”

    班淮瞥了他一眼,抓着阴氏的袖子,继续大声痛哭,而且比刚才哭得更加伤心了。

    容瑕:……

    他有种自己是恶霸强抢民女,而班淮就是失声痛哭的无助老父。

    转头再去看妻弟,班恒也满眼通红的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舍与难过。

    “去吧,”阴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勉强笑道,“愿你们心意相通,琴瑟和鸣。”

    “小婿拜别。”容瑕对阴氏行了一个大礼,转身爬上系着喜球的马背,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大红花轿,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喜鹊东来,花轿起。”

    班淮与班恒看着渐渐远去的花轿,再也绷不住不舍的情绪,抱头痛哭起来。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日月无光,任哪个来劝,任谁来说好话,都没有用。两个男子汉就这么站在班家大门口,就像是失去珍宝的可怜人,哭得毫无形象。

    有人说班家人荒唐,也有人说他们舍不得女儿,但是更多的却是看热闹。

    别人家的分离相守,眼泪欢笑于他人而言,不过是一场有意思的演出而已,谁会在意当事人的心情与感情?

    花轿摇摇晃晃,绕着京城慢慢转着,班婳总是觉得自己耳朵听到了家人的哭声,虽然她知道这里离班家已经很远了,她根本不可能听到家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