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凌云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仍然挂着那个笑,心底的悲哀却涌了上来,浓重沉闷,让她几乎有窒息的感觉。她呆呆站着,直到傅轶则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还没走?”
“本来我只打算抽只烟,看看晚归的女学生。”他轻轻一笑,“幸好没走,不然错过看这场戏未免太可惜了。”
她没有力气发作,转身准备进宿舍,他却抓住了她的胳膊,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轻而柔和,“我带你出去转转。”
她眼里已经含满了泪水,正努力撑着不流出来
“从楼上楼下热心观众的表情来看,你的人缘可不怎么好。照你的脾气,一定不肯让别人看笑话的,所以别在这里哭。”他拢住她,那是一个小心呵护的姿势,声音温柔地说,“走吧。”
他的话击中了她的软肋,她当然不想在一道道视线下哭,更不想接受旁人审视的目光、旁敲侧击的打探,她一声不响地跟着他上了车。
“我们去……”
司凌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对不起,我不会跟你去兜风、喝酒、靠你肩膀上哭、诉苦、谈心……更不会跟你上床的。麻烦你送我去滨江路176号滨江花园,谢谢。”
傅轶则哈哈大笑,“你认定我留下来就是想利用你的脆弱时刻跟你重温旧梦吗?”
“不然呢——”司凌云疲惫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可并不屑于隐瞒目的冒充什么善良的好男人。”
他插上左转车道,在红灯前停下,一只胳膊漫不经心地搁到打开的车窗上,“真遗憾,看来我大概已经被你被划到不可以再碰的那一类人名单里面去了。”
她知道左转便确实是开上了她报的住址方向,略微放心,靠到椅背上。“我一向不费事保留名单,更不会把删除掉的人留着排位置。”
“你这一点也跟过去一样,还是无论如何也要硬撑着不肯示弱,我喜欢。”
司凌云暗暗一惊,毫不客气地说:“五年不见,你跟过去倒是有些不一样了,头发白了不少还是其次,最要命是有了中年人气质,话多了很多。”
傅轶则根本不以为忤,再度大笑,“这么说你注意到我的头发了。嗯,很合理,你以前就特别喜欢把手指插到我头发里。我也记得你留一头长发的样子,飞扬起来既狂野又性感,你的前男友居然会跟他的现女友说你冷感,真是错得离谱……”
“闭嘴。”司凌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好吧,不说这了。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刚才你本来伶牙俐齿,把那两个人逼得很尴尬很狼狈,差不多说得上大获全胜了,怎么又突然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
“你观察得这么仔细干什么?”
“看戏嘛,我向来投入。”
司凌云木着一张脸看着前方,她并不是赌气不理,她只是根本无法给出回答。
原因太多太复杂了。从在酒吧碰到曲恒开始,这个夜晚便已经开始变得诡异。傅轶则突然出现,再加上韩启明带着葛倩如挡住去路,已经过去的生活突然如此密集混乱地浓缩到了今天,她该从哪里说起。
然而傅轶则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那个不敢正视你的可怜男人应该是你的追求者之一吧,他完全不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只要他还爱着你,大概就永远得由着你嘲弄他,甚至是当着他现任女朋友的面。”
“谢谢你对我行为的尖锐评论。”司凌云冷冷地说,“不过我没义务讲故事满足你的好奇心。”
傅轶则笑了,“对于一个很高兴跟你重逢、急着跟你叙旧的人来讲,你表现太冷漠了。我承认我对你还有不少好奇,不过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样子你今天的生日过得并不痛快,这样吧,你可以向我要求一件礼物,看能不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她微带嘲讽地问:“任何事情?”
他笃定地说:“任何事情。”
一个埋藏已久的问题几乎不受控制地涌动到了嘴边,她想,这大概是她最接近某个答案的时刻,但她说出口来的却是,“好,我要求的礼物就是请你将我送到目的地之前保持沉默。”
傅轶则大笑,“你不知道你浪费了什么机会。”
“跟空白支票一样的机会,意味着要付出什么代价也是未知的。所以,谢谢,不用了。”
“如你所愿。”
接下来傅轶则果然再没说什么。
到了滨江花园后,司凌云跳下车,这一次她连再见也没说,径直向里面走去。
这里是临江闹中取静的豪宅区,一栋栋板式高楼错落有致,园林绿化优美,司凌云刷门禁卡进了自己家住的单元,乘电梯到12楼。她不想惊动妈妈,取出钥匙开门,随手按玄关灯开鞋柜取拖鞋,却一下定住,只见鞋柜前赫然摆放着一双男式皮鞋。
她叹一口气,心想,明明已经过了午夜,生日成为过去,可这倒霉的一天却好象仍未结束。想到有男人留宿在离婚的妈妈这里,她顿时不愿意待下去了,关上鞋柜的门便要走。
客厅的灯亮了,她妈妈程玥走出来,黑色真丝睡衣衬得皮肤分外白皙,她皱着眉头看着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宿舍关了门。要是不方便,我去住酒店好了。”
程玥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什么方便不方便。那鞋子是你爸爸的,他睡着了,你也赶紧去睡吧,别吵他。”
这个答案并没让司凌云好受多少。她父母已经离婚多年,她父亲更已经马上再婚,她的异母弟弟都10多岁了。不过司霄汉似乎把程玥这里当成了行宫,以前来看他们,留宿得十分坦然,只是这几年行踪相对稀少了很多。司凌云知道程玥根本不在乎她怎么看这件事,她也没心情去说什么,换了拖鞋便打算回自己卧室,程玥叫住她,“明天早点起床,陪你爸爸吃早餐,顺便谈一下你工作的事。”
果然是一个没完没了的长夜——司凌云没有搭腔,回了自己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