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终,顶峰集团按惯例都会有一场尾牙,今年恰逢集团正式成立八周年,司霄汉早早便发话下来,要大事庆祝一番。张黎黎亲自接管了统筹工作,带着公司行政部门提前很久便开始准备,选在圣诞前夜,包下一家酒店做庆典,除了顶峰全体员工以外,还广邀城中政要、合作伙伴和商界人士参加。
司凌云来到现场才发现,张黎黎将心思动得很足,在酒店前方搭起充气拱门,升起气球,门前铺了一段红地毯,让员工排列两旁,等候以司霄汉为首的公司高层陪同嘉宾盛装穿行而过,到了前方接受司仪简短访问,在宣传背板上签名拍照,除了邀请媒体记者以外,公关部门还安排专人拍照录像,活脱脱拷贝各种娱乐颁奖礼的排场,让他们过足了一把明星瘾。
她看到这煞有介事的铺张场面,不免有些错愕。她的级别既不够走红地毯,行政经理也不敢指使她和其他员工一起充当活动布景鼓掌拍手。她索性直接进了酒店的咖啡座去喝咖啡,等到盛宴开始才上去,却正看到张黎黎正在大厅入口大发脾气说主席台上摆放的棕竹不够气派,四周放的一品红看上去太大路货,缺乏贵气,而听她训斥的除了满脸是汗的行政部陈经理,她的表妹、总经办主任金亚兰以外,另外一个人竟然是曲恒。他照例保持着沉默,处于围攻之下,表情也十分冷漠。
金亚兰是张黎黎表妹,当然帮腔兼撇清自己,“我早了说,你们这些人做事,只要一个环节不盯着就会出问题。”
行政部经理正极力解释开脱,“我早就已经把您的想法全部告诉给他们了,没想到他们弄出来的是这个效果……”
“陈经理,按我的理解,会场布置应该是早就沟通好,然后今天下午提前完成,得到你的认可的,”她老实不客气地插上去,“园艺公司不可能自作主张吧。”
陈经理脸上的汗珠更加密集,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黎黎正要说话,这时她的秘书一路小跑过来,提醒她有贵宾来了,她瞟一眼司凌云和曲恒,转身走了。而金亚兰则兴致浓厚地留在原地。
“你们之前认识吗?”
司凌云冷冷地说:“金主任,其他环节你都确定盯牢不会再出问题了吗?”
金亚兰横她一眼,走开了。
陈主任不安地说:“司小姐,我……”
司凌云做个手势止住他,“这么大活动,张总求完美可以理解,但尽善尽美是不可能的。现在嘉宾已经进场,再解释是谁的责任有什么意义?陈经理还是去跟进接下来的安排比较好。”
曲恒看着陈经理点头急急离开,笑着摇头,“你现在很有气势啊。”
“据小伍告诉我,在公司里我已经有了一个不好招惹的名声。无所谓,反正不能白有一个董事长爸爸嘛。我先进去了。”
不得不说张黎黎的组织工作做很到位,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特邀的两位电视台主持人妙语如珠,一下将气氛搅热。嘉宾致辞、司霄汉讲话、表彰模范职员、一轮轮抽奖,奖品丰厚到让所有人惊叫。员工的节目以外,再加上邀请了不少明星穿插,从晚上七点开始,高潮一直不断,气氛十分热烈欢快。
司凌云早就接到通知,所有部门都要出至少一个节目,她连具体要求都没看完,便把邮件转给小伍,吩咐由他搞定。可怜小伍没有任何表演细胞,从小到大没有上台演出的经验,只得付出请行政部几个女同事吃牛排的代价,挤进她们的一个COSPLAY节目里,被涂抹得面目全非出场,才算过了关。
司凌云安心充当着观众,不过随着晚会进行,看到顶峰各部门员工对司霄汉的吹捧如此集中、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不仅有让她恶寒的诗歌朗诵,还有明目张胆拍马屁的小品。而司霄汉甘之如怡,毫无难为情之态,从一开始便显得十分享受,让她几乎觉得不可思议。
跟她的不参与态度不同,司霄汉、张黎黎上台对唱,司建宇参加了一个部门的合唱。她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娱乐精神和投入程度。
宴会厅内实在喧闹,司凌云出去接听一个电话,讲完之后,回望里面,眼前场景,在《红楼梦》里看到过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八个字不期然浮上心头。她觉得这联想未免不吉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上班了这么久,董事长是她父亲,但她仍有游离在外的边缘感觉,没有融入其中,更没有主人意识。用一个超然的态度看过去,无法被感染,反而会生出莫名的感慨。
她不想进去,无意识地顺着长廊走着,发现曲恒在走廊尽头靠窗站着看书。
“哎,去里面坐着看啊,又不是没有空位置。”
他合上书,摇摇头,“坐在一群狂欢的人中间看书未免太可笑了。对了,我已经把你家大嫂家里死掉的那棵大树挖出来运走,补种了一棵桂花树,她虽然嫌小,可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是司凌云提出的和解方案,米晓岚尽管老大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了。“那就好。”
“谢谢你。”
“居然跟我这么客气。”
“再怎么讨厌她的态度,我也知道闹到打官司没意思。所以,谢谢。”
她看看书名,叫《地被植物与景观》,“你还真是敬业,随时都在看专业书。”
“没办法,要当好园丁,有很多功课要做。”
“你一直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再做音乐,倒开起了园艺公司。明明你有音乐才华,就算不做曲编曲,只弹吉它也会有乐队抢着要嘛。”
“那就是靠音乐谋生了,我在广州工作时就试过那种生活,没什么意思。我情愿保留兴趣,靠我没那么喜欢的行当混碗饭吃,好过随便对待我最热爱的事情。”
司凌云一时哑然,他却笑了,“这理由很矫情,对不对?”
“不,我一直很羡慕别人有愿意认真对待的事情和……人。”
“投入之后,认真对待就没那么难了。”
她耸耸肩,“这么一说也有道理,至少我现在对工作是十分认真的。”
“我得恭维你一句,你非常有成为女强人的潜质。”
“听着好象不是恭维而是讽刺啊。”她开玩笑地说。
他突然垂下眼帘,轻声说,“你男朋友过来了。”
司凌云回头一看,傅轶则停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件西装,领带拉松,白色衬衫解开一颗纽扣,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