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凌云顺利找到派出所,向值班民警说明情况,“其中一个曲恒是我朋友,他有正当职业,平时很守法。今天……大概是喝多了,我可不可以保他出来。”
“喝多了也不是参与斗殴的理由。先得等审问完,确定他的行为有没有触犯治安条例。”他看看司凌云,“要不你坐在这里等着吧。”
她只得在靠墙的长椅坐下,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可是没人能够求助,李乐川远在北京,卢未风正在四川做登山训练。她只能安慰自己,毕竟没人严重受伤。果然,过了一会儿,陆续有人被放出来,却不见曲恒和阿平,她随便拦住一个年轻男子问里面的情况,那人邪气而满不在乎地笑道:“小事情啦,警察训我们一顿就放了,不过那个高个子最先动手,大概会关上几天。”
她当然知道这次打架是曲恒挑起来的,如果警方认为他涉嫌寻衅滋事的话,确实有权力拘留他。她只是不理解,曲恒脾气有些古怪,但从来不算好勇斗狠,这次居然会跟一个上了年纪的卖唱艺人动粗,实在不像他会做出的事。
她重新坐下,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民警带着曲恒与阿平走了出来,一边教训着他们:“你们既然是父子,有什么矛盾在家里解决就好,以后不许在公共场合这样动粗,扰乱社会治安。”
司凌云有些惊呆了,下意识地看向曲恒与阿平。曲恒那张被络腮胡子遮掩住的面孔依旧毫无表情,只听阿平笑道:“我知道了,警察同志,谢谢你们。”
警察挥挥手:“走吧走吧。”
出派出所以后,司凌云刚要开口,曲恒先说话了,“什么也别问。”
她恼怒地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没那么强好奇心一定要问你。就当我是闲得无聊才在这里等着看警察怎么发落你好了。”
她转身要走,曲恒拉住了她的胳膊,哑声说:“对不起。”
她回头,他松开手,她看见他嘴角开裂,左边颧骨上带着青紫,眼神黯淡,到底不忍心,“你这又何必,你妈还在医院里,你居然……”
她打住,看向站在几步开外的阿平,阿平的神情同样复杂,突然开口问曲恒:“你妈怎么样了?”
“以后她怎么样都跟你不相干。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阿平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司凌云看着他沿着空旷的小街,拖曳着一个影子步履沉重地走远,心里突然生出一点苍凉感。虽然认识曲恒的时间很久,可是她有一个复杂的家庭,本能地不愿意去过问任何人的家庭状况,除了拿他当男友救急的时刻,他们并不曾真正接近。现在看来,曲恒一向的沉默冷漠也是有原因的。
“我先走了。”
“等一下。”她取出包里的湿纸巾,刚扬起手,他便向后一闪,她烦躁地说,“别动,你也不想挂个打架的幌子回家让你妈担心吧。”
他站住不动,她小心地替他擦着嘴角凝固的血迹。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来得还算及时,没错过一场好戏的精彩部分吧。”
伴随着这个声音,傅轶则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司凌云这才记起他会来接她这件事,有些歉意,正要说话,曲恒先开了口,“对不起,凌云,今天耽误了你时间,我先走了。”他走的是与阿平相反的方向,步子迈得大而且急,很快便走远了。
“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我去了同仁里,你的助理小伍告诉我,有个叫曲恒的园艺供应商因为打架被抓进了派出所,你来上演美救英雄的戏码,我当然不想错过。”
“没事了,我们走吧。”
傅轶则站在原地没动,“这么说,你借他五万块钱,也没有能解决他的问题,他还是要喝酒闹事发泄?”
她一怔,顿时恼火了,套用他的语调说:“这么说,我家大嫂又找你诉说苦闷了吧。我猜在你的劝慰下,她的问题肯定解决了,没必要再向她先生施加冷暴力。”
“不用摆出这么挖苦刻薄的口气,她确实刚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一点她认为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我不理解的是,我的女友需要用钱为什么不找我,而去找她没好感的大嫂。除非——”他拖长声音,“你觉得没办法跟我解释借钱给前男友这种尴尬的关系。”
提起“前男友”这个称呼,她便有勾起往事的沮丧,冷冷地说:“既然你已经帮我下了结论,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要是不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保他出来,送他回家,帮他醒酒,安慰他再多不如意也会过去?”
她咬紧嘴唇不理他,可他显然并不打算罢休,继续嘲讽着,“司凌云,我发现你跟倒霉落泊的前男友保持联系,并不是因为你同情弱者珍惜旧情,而是你可以一直在他的生活里扮演拯救者的角色,你需要这种心理优势,他刚好给了你这方面的满足。”
司凌云压抑着怒气,“可惜今天晚上好象没有更多有趣的剧情了,是不是有些遗憾?”
傅轶则若有所思,“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要还爱着他,就必须知道,男人并不喜欢女人充当他生活的拯救者,他稍微缓过劲来,就会巴不得忘记他出的那些丑。”
“你不光分析我上了瘾,还拿我当痴情的圣母看,准备给我指导,可真是有趣。保持这个错觉吧,不用纠正。”她打个呵欠,转身也准备走掉。他却一把拖住她的胳膊,拖着她穿过马路,走到他的车子前,伸手拉开车门,想将她推进去。她恼火地挣扎着,“放手,不然我可喊了。”
他松开她,却用双手撑着车顶,将她圈住,似笑非笑地说:“警察今天晚上工作到现在,实在够辛苦,我们就别去给他们添麻烦了好不好。”
她毕竟没有真打算在派出所门口演出一场闹剧,身体向后一靠,“我也很累了,你要是想跟我吵架,我不会奉陪。”
“还是不打算给我任何解释?”
她毫不客气地挖苦道:“不如你先给我从头解释一下,你和我大嫂的关系算什么?”
他似乎僵住,她摊摊手,“所以我们别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好吗?相互不信任,解释来去又有什么意思。”
“那么你打算信任我吗?”
轮到她默然了。黑暗之中,他慢慢倾身,逼近的面孔英挺迫人,她平视过去,目光正好落在他弧度完美的上唇上,可以嗅到他须后水的味道;她目光微微向上,与他视线相接,跟往常一样,他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底,她再一次生出荒谬的念头,只想身体蓦地缩小,避开他近乎危险的注视,逃脱他在不知不觉中施加的影响。可是与此同时,他又如同磁石一般将她吸住,让她只想无穷无尽地站在原处,被他这样牢牢圈住,整个世界都挡在他的臂弯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