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千阙歌(番外+结局)

作者:青衫落拓

    司凌云与司建宇几乎同时看完手里的计划书,抬起头来,交换一个眼神,意识到对方眼里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错愕与意外。她早就将司建宇做那份计划书看得烂熟于心,也提前设想了傅轶则会提出的条件,但完全没想到拿到手的会是这样一份文件。

    傅轶则交给他们的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方案,既不同于双方前度合作的模式,也跟司建宇做的项目计划书没有多少关联,而是要求顶峰地产以项目用地作为抵押取得借款,借款按项目进度分期给付,对于还款期限、项目运作有十分严格的要求。

    司凌云内心转过无数个念头,心想,她几乎找不到比这更顺理成章地拒绝时机了。她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这已经完全不是风险投资,而是披着融资外衣的借贷了。”

    傅轶则的平静则来得毫不费力,“你学法律,应该知道国内现行法律并不认可企业之间的借贷行为。所以这仍旧是一笔信托性质的投资,不过,董事会研究了建宇兄的方案之后,希望以项目股权抵押的方式确保投资回报。”

    司凌云冷冷地看着他,“这个条件太苛刻,我们不可能……”

    然而这时司建宇打断了她,“凌云,我们可以再好好研究一下。”

    她正要说话,突然发现灯光照射之下,坐在她对面的司建宇脸色苍白,额头有亮晶晶的汗珠涌出,而傅轶则显然也留意到了,关切地问:“建宇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司建宇勉强一笑,司凌云抢先说:“大哥,你这办公室太闷了,我也觉得很热,是不是空调有问题?”

    司建宇反应已经略显迟缓,停了一下才点点头,“空调大概是得维修了。”

    “建宇兄想必也知道,信和的老沈最近一次又一次向我们公司提交融资方案,甚至没被拿到董事会上去讨论就被否决了。对于同仁里这个项目,我们的兴趣要大得多。”

    司凌云也曾在土地市场的拍卖会上见过信和地产公司老板沈家兴,那是一个十分高调张扬的男人,以做服装起家,涉足房地产只两三年时间,用出乎众人意料的价格拿了一块郊区工业用地,没想到马上便遇到了资金瓶颈,甚至影响到公司其他在建项目的开发。不过她偷眼看到司建宇衬衫腋下汗迹变大,呼吸已经开始急促,眼神涣散,越来越难以撑住一个正常姿态了,不得不当机立断中止谈话。

    “轶则,你不是说你要去机场接国外回来的朋友吗?”

    “对,”傅轶则抬腕看看手表,“时间来得及。”

    “你去吧,路上也许会堵车。”

    “晚上我订好了餐馆,你直接去那里,我介绍你们认识。”

    司凌云摇头,“今天算了,我还有一堆工作要做。”

    傅轶则看她一眼,没有坚持,起身告辞出去。门一关上,司建宇便站起来冲进了办公室附设的卫生间,司凌云清楚听到里面传来猛烈呕吐的声音,她已经不像第一次看到那样惊慌,可也没办法漠然置之。过一会儿,司建宇蹒跚走出来,靠倒在椅背上,拉松领带,大口喘息。司凌云将他的毛巾打湿拿出来,覆到他额头上面,然后再给他倒了一杯冰水,交到他手里,“慢慢喝,休息一下,没事的。”

    办公室内十分安静,司凌云嘱咐司建宇的秘书不要再转电话进来,有公事交给李元中处理。她随手拿起自己带来的卷宗文件看着,窗外暮色渐渐转浓,司建宇终于恢复了常态,走进更衣室,换了干净衬衫出来。

    “凌云,谢谢你。”

    “何必跟我客气。大哥,不要嫌我多事,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医生,做彻底的治疗。”

    “我并不讳疾忌医,凌云,相信我,我在看医生,而且在服药。”

    “放松一点儿,会好的。”

    “放松?谈何容易。”司建宇苦笑,“你不明白焦虑症的可笑之处,仅仅这个诊断本身,就会让人更加焦虑。如果没有药物帮助,我真的没法放松。”

    两度在她面前发作之后,他似乎不想再对她隐瞒病情了,她却感觉更加沉重,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今天幸好有你在场。要真在轶则面前出丑,这次合作就彻底没戏了。”

    “这种条款,还谈什么合作。”

    “我知道你不高兴,不过,没必要跟他赌气,等会儿还是去见见他的朋友,一起吃饭吧。”

    司凌云指指面前的大堆卷宗,“我确实有工作。”

    “轶则这人太聪明,你拿工作当借口挡他,我都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不然我要怎么样?”她反问,“赔笑脸跟他周旋,一点一点磨一个更为有利的方案出来吗?”

    “凌云,我没有到要用妹妹换投资的地步。”

    司凌云也笑了,耸耸肩,用同样开玩笑的口吻说:“看看这个方案就知道,就算你有这个心,我也换不回来投资。”

    司建宇收敛了笑意,正色说:“你错了,如果没有你,轶则在不看好目前形势的前提下,连方案也不会拿出来。”

    “不用拿这话安慰我了,大哥,他这个方案,我粗粗估算一下,需要支付近30%的利息回报给他们,负担实在太重。不如试着再找别的融资渠道吧。”

    司建宇眉锋紧锁,“从其他渠道融资的可能性我都研究过了,最近有传闻银监会可能会加强调控,银根紧缩初露征兆。包括轶则刚刚说到的老沈在内,本地很有几家小地产公司年初兴冲冲举牌拿地,哄抬地价,只几个月的时间,就陷入了没有资金开发的窘境。

    “可是这个协议的条件实在……”她找寻着合适的形容词,还是只能像刚才一样下结论,“太苛刻了。万一项目出现拖延,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会大得惊人。”

    “项目进度是可控的,资金是一个高速运转的公司的命脉,突然断掉的代价才最可怕,地产行业这样的先例太多,谁也承受不起。”

    联想起司霄汉刚对她讲过的话,她再一次没来由地生出寒意,仿佛掌心也沁出了冷汗。司建宇仿佛看出了她的不安,放缓和声音,“公平地讲,生意就是生意,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这个方案虽然跟我们预想的不一样,但还是可以接受的。”

    她有些急了,“为什么非要接受这样霸道的方案?如果资金有缺口,可以暂缓开发这个项目,勉强硬上岂不是太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