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千阙歌(番外+结局)

作者:青衫落拓

    司凌云打电话向司霄汉讲了司建宇的决定,司霄汉良久没有说话。她也不愿意再做无谓解释,“情况就是这样。大哥决心已定,我影响不了谁,也帮不了谁。与其夹在中间操可笑的心,不如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我已经把手头的工作安排好了,明天我会去K市。”

    K市离汉江市两百余公里距离,出城之后便是高速公路,司凌云头一次独自跑长途,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开出几十公里以后,发现专心行驶在笔直平坦的道路上,倒也颇能让心绪放松宁静下来。三个小时后,她顺利抵达,直接去了K市法院,与头一天到那边的白婷婷、小伍碰面。

    他们目前办公的地方,这里是本地一间律师事务所,经天律师事务所早与他们联系好合作,协助调查取证,并提供办公室。接下来几天,司凌云都跟他们一起工作,收集与本案相关的法律、法规和司法解释,准备答辩状。

    白婷婷告诉她,“这边刘律师提出可以行一步险棋,反诉对方合同欺诈。我觉得也相当可行,不过跟老侯联系,他浇来一盆冷水,不同意这个方案。”

    “理由呢?”

    “他就是一心想把一审弄到省高院进行,眼看开庭日期将近,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未必能够如愿。

    司凌云知道,老侯是投合司霄汉热衷于法庭外运作公关的心思,根本不重视庭审阶段的工作,她点点头,“不用理他,我这几天跟你们一起把该做的准备工作做好,回去我会再找他商量这件事。”

    他们三个人足足花了四天时间,将所有材料准备好,到完工时刻,白婷婷揉着脖子,大叹精力不如从前,司凌云也觉得头昏眼花,只有小伍看上去还颇为精神,兴致勃勃地计划去唱歌消除压力。他们进电梯,韩启明和另一个律师正站在里面。双方客气地相互点点头,便全是默然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狭小空间内,不自觉便有尴尬感。

    电梯到了一楼,他们出来,韩启明突然开口,“凌云,请留步。”

    白婷婷与小伍交换一下目光,“我们去对面等你。”

    她点点头,转身看着他,春日黄昏柔和的光线下,他拎着大大的公事包,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打灰蓝色条纹领带,衬衫雪白,看上去沉稳干练,身上再也没有丝毫青涩味道,完全是标准律师模样,甚至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也如深井般平静,没有透露任何内心波动。

    “生日快乐,凌云。”

    今天确实是她27岁生日,早上她已经接到了司凌峰打来的问候电话,依旧是祝她十八岁生日快乐。她微微一笑,“谢谢。”

    “前几天看过报纸,顶峰以天价拍下同仁里地块,要将那里开发成综合商业中心,相比之下,棉纺厂这件债务官司实在微不足道,居然会吸引你过来,一待好几天,我很意外。”

    “韩律师,你不会是打算跟我讨论案子吧,那可不合适。”

    “我早跟你说过,不管你愿意与否,我们还会在法庭上见面。”

    “开庭时我不会在场,希望你的表现足够精彩。我也早就跟你说过吧,你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律师。现在我仍然这么看。”

    三年前,韩启明头一次独立处理完一起颇为棘手的经济合同官司,胜诉之后,恰好正逢她生日,他带她出去吃饭庆祝,她对他说过这句话,而韩启明当时握紧她的手,眼睛里闪着光,说她对他的肯定远胜于上司的嘉奖。这样的回忆成功在他心底掀起了波澜,他张张嘴,仿佛要说什么。

    “不过,官司会很漫长,胜负还很难说,希望你有足够心理准备,有对我足够的恨撑下去。”

    “你永远不会知道支撑我这样做下去的理由——”

    她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了解一切。”

    这时一个声音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响起,“抱歉打断一下,不过我的女朋友该下班了。”

    司凌云回头,傅轶则正站在几步开外,似笑非笑看着他们。韩启明脸色一变,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你生日,身为男友,怎么可能忘记。不过只三个小时的车程,似乎不够让你感动的。”

    “说得我该有多不解风情、不知好歹。”她笑,“男朋友特意过来看我,我当然是开心的。”

    “上车。”

    “稍等一下。”

    她过马路,小伍和白婷婷都注视着这边,显然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白婷婷叹息,“这简直是我长久以来梦想的现实版——累得万念俱灰地下班,有前男友的纠缠,更妙的是,还有帅得过分的现任男友过来,前男友黯然走开。凌云,我妒忌你。”

    小伍“嗤”地一笑,白婷婷瞪他,“你还太小,不懂职业女性的白日梦是怎么回事,趁早别说话。”

    司凌云苦笑,她想,如果别人知道所有幸运的背后是什么,也许都只能苦笑,顺手将车钥匙递给小伍,“你送白律师回酒店去。”

    小伍与白婷婷上车走后,司凌云坐上傅轶则的车子,问他,“去哪里?”

    “别问目的地,随便我往哪里开,我会觉得你是真开心了。”

    她笑着叹气,“你太难取悦了。”

    傅轶则看她一眼,“在这一点上,我们很相似。”

    她只得闭上嘴,靠在椅背上。她来这边三天,靠GPS指路,除了去法院与医院,便是在宾馆和写字楼之间往返,心无旁骛,并没有去其他地方。此时雨中夜色迷蒙,陌生的街道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微湿的路面反映着灯光,车内忽明忽暗,LeonardCohen苍老和缓的歌声在车内回荡着:

    Trav"linglady,stayawhile旅行中的女士,暂时停留片刻,

    untilthenightisover.直到黑夜结束

    I"mjustastationonyourway,我只是你旅途中的一站,

    IknowI"mnotyourlover.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爱人

    她不知不觉辨认着那一句句歌词,无端涌起一个念头,其实每个人都在身不由己地旅行,每个人都不过是别人旅途中的一站而已,然而又自嘲地觉得这感叹未免过于抒情。倦意袭来,她在几分钟后便开始打盹了,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天色全黑了下来,车已停下,曲子换成了不知哪一首歌的吉他和弦伴奏,长而散漫,带着比歌声更难掩饰的萧瑟之意。傅轶则关上音响,“我们下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