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建宇摇摇头,“不用担心,我没事。”
“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你还是好好休息一阵,把身体养好再说。爸爸也说了,你毕竟是他儿子,他不会把你怎么样。有些事慢慢会淡下去,你们总是父子,他会给你机会的……”
他哑着嗓子打断她“够了。他什么时候拿我当儿子看过?”
“在我们这个家庭,没什么关系是正常的。他当然不是一个好父亲,可这也不是你背着他搞小动作的理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公司的利益。”
“不要说得你毫无私心,大哥。我的标准并不严格,能够接受自私的目的、不够光明的手段,也不计较别人当我天真好骗。可是要送爸爸去坐牢,就真的太过分了。”
司建宇霍地站起身,“谁说的?是老侯那个马屁精吗?”
“请你坦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另外找律师和私家侦探调查爸爸跟刘邦林之间的往来情况?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张黎黎的下落,存心隐瞒不说?”
司建宇张一张嘴,说不出话来。
“看来老侯并没有诬陷你。他在法律上也许能力有限,可是人脉广,消息灵通,你能瞒得过我,可未必瞒得过他。”
“更何况他还想把他的女儿嫁给你弟弟,跟爸爸做亲家,当然就更不遗余力对付我了。”
司凌云生气地说:“这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他远在加拿大,从来都对顶峰没有任何兴趣,请你不要把他拉扯进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认真搞了小动作,董事长怎么可能这么快从审查中脱身出来,回到公司指手画脚。”
“算了,如果你坚持认为你做得对,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司建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确实找到了王军藏身的地方,也知道张黎黎从香港潜回来与他会合。更重要的是,我手头还有爸爸贿赂刘邦林和另一个官员的证据,足以坐实对他的指控。”
她一怔,马上明白他并不是虚言恫吓,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大哥,你……”
“是的,我请的律师和调查人员拿到了证据,我矛盾了很久,也没有交出去。我到底狠不下心来送他去坐牢,只想他再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让我顺利完成同仁里这个项目。他看穿了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对待我,把我踢出公司。”
话一说完,司建宇颓然靠到椅背上,大口喘息着,仿佛缺氧一般,脸色透出死灰,
司凌云拿纸杯倒了水,放到司建宇面前,“大哥,记住医生的嘱咐,不要激动。”
司建宇手指哆嗦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就着水喝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平静一点,“你不用陪着我了,凌云,我没事。”
司凌云没法放下心来,“我找司机过来送你回家休息吧。”
他摇摇头,“不必。我坐一下就走。”
兄妹两人无言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司建宇突然问:“凌云,你会恨我吗?”
她一怔,也摇头,“不,大哥,我说过,我们这个家庭就是这样,我们没法苛求彼此,只能接受这样的关系。”
“你比我豁达。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爸爸的办公室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十来岁,是个很叛逆很尖锐的小姑娘。”
司凌云忆及她因为逃学、不服妈妈的管教,被爸爸叫去教训,又被他完全忘到了一边的往事,苦笑一下,“那一年我十四岁,其实是一个犟得离谱的傻姑娘,如果不是你不计较我的来历,把我带出去吃饭,我不知道会跟爸爸赌那种没用的气赌多久。”
司建宇呆呆看着前方,仿佛沉浸进回忆之中,但司凌云知道,他回忆的恐怕是他从大学毕业便在父亲公司工作、一路走到这个位置的职业生涯,而不是跟异母妹妹的首次交集。
“当时我跟你说过,我讨厌他这么自私的父亲。你劝我说,他就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人,用不着妄想去向他索要永远要不到的东西。我一直很感激你的这句话,让我解脱出来,不再去跟他较真,一直不停地为难自己。现在我也要拿这句话劝一下你,不要再恨他了。”
“我只恨自己恨他恨得并不够深刻,否则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结果。”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心里有深深的无能为力之感,“我会劝劝爸爸,你并没有真正做出损害他的事情,他没必要这样对你。”
“不必。我哪怕只存了要挟他的念头,他就不会原谅我了。就算你讲给他听,他也只会认为我是妇人之仁,不会感激我。昨天从他家里出来后,我开车去了同仁里项目现场,一个人待了很久。我已经有了预感,他肯定会下决心让我永远出局。你看,我猜得一点也没错,这一切再跟我没关系了。”
“大哥,别这么悲观。”
“我没法不悲观,不仅仅是对自己,我对你、对他、对顶峰的前途都觉得悲观。不要以为他会真心疼爱你,凌云。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信任谁,他只是想利用你,如果必要,他一样会牺牲你。他最爱的人始终是他自己。”
她没法再找到合适有力的说辞来安慰他的愤怒与绝望了,她内心深处也有着浓重难以驱散的疑云,只能涩然一笑,“我们是他的儿女,都学会好好爱自己吧,大哥。不要担心我,我不会为了让他满意而牺牲自己。你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多陪陪大嫂和冬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