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上回被元封放走的小马贼叶开,和当时的狼狈相比起来,今日的叶开显得光彩照人,羊皮袄,狗皮帽子、小牛皮的靴子,里外三新的行头,可是俊秀的眉宇间却有着一丝阴霾。
元封翻身下马,拍拍叶开的肩膀道:“我答应过你年三十午时到,就一定会到,答应过把你解救出火坑,也一定会做到。”
“太好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听了元封的承诺,叶开竟然激动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把一旁的张铁头搞得很是困惑,心说你小子放着马贼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不做,怎么一心想着走啊。
张铁头的想法并不奇怪,这年头当马贼确实很吃香,天是老大他们就是老二,想抢谁就抢谁,想杀谁就杀谁,快活的很,一般人想跟马贼混还捞不到机会呢。但是张铁头并不知道,马贼里也是分阶级的啊。
“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没有?”元封低声问。
“都确定了,今天是除夕,二当家在镇北张寡妇家过年,随身就带两个跟班,三当家沙里飞是本镇人,回家陪老娘过年,弟兄们有姘头的就去姘头家,没姘头的就在寨子里跟四当家过,已经置办了二十坛高粱烧,一头牛,十只羊,今晚肯定要喝场大的。”
“干得好,你带我们去摸摸张寡妇和沙里飞的家门,记住,你走前面我们走后面,到门口停一下就行。”
于是叶开便带着元封和张铁头进镇子去了,为人掩人耳目,两人的刀都藏在马鞍子旁的口袋里,还用围巾遮住面孔,好在黄草铺是个大镇子,来往走亲戚的人也多,街道上忽然多了两个生面孔也不奇怪。
叶开在前面走着,元封和张铁头在后面牵马跟着,相距二十步远,在镇子里慢慢的走着,元封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镇子的布局,这里基本上和十八里堡差不多,也是以戍边城堡为核心建立起的,只不过因为附近水草丰美,可耕地较多而聚居了五百余户百姓,形成一个大镇子而已。
马贼们毫无风险意识,在城门和制高点都没有安置人手,这一点让元封踏实了一些,让黄草铺的百姓们对叶开的态度更让他另一个判断落到了实处。
凡是看见叶开的人无不点头哈腰称呼一声小爷,但是走过去之后却鄙夷的啐了一口,有几个人还暗暗骂道:“卖**的兔爷,拽什么拽。”这些话都落到了元封的耳朵里。
到了镇北一处民宅门口,叶开刚蹲下提鞋,门里便走出一个汉子来,嘻嘻笑道:“小相公,啥风把你吹来了?”说着就要去捏叶开的脸。
叶开一个激灵跳起来,拔腿就跑,那汉子也不追赶,望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这就是二当家的姘头家。”元封悄悄对张铁头道。
“没错,是张寡妇家,黄草铺有名的破鞋,暗娼,我知道的。”张铁头说道。
经过了张铁头的确认,元封便彻底放心了,等那汉子进门去了,才牵着马悄悄走门口经过,这是一处很普通的西北民宅,没什么玄机,看一眼便过去了。
又绕了一圈,叶开来到一处大宅门,再次蹲下提了提鞋,说是大宅门其实不过是房顶上铺了几片瓦,土墙比别人家高几寸而已,这黄草铺毕竟比不得兰州府,就算是马贼头目的亲娘家也不过如此。
溜了一圈下来,已经是下午了,趁着街市上买鞭炮的空当,元封对叶开道:“你先回去,等天黑了便出来接应。”
叶开点头去了,元封又远远看了一下马贼们的据点,这是一处深宅大院,土墙很高,外面还有深深的壕沟,占地甚广,几乎把黄草铺东北角都给包在里面了,不过门楼上依然没有人放哨,离得老远都能听见里面吆五喝六的划拳声。
元封鄙夷地笑笑,牵着马便向镇外走去,张铁头紧跟其后,此时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天寒地冻又是除夕,百姓们都早早的躲在炕头上喝小酒去了。
两人走过空荡荡的街道,刚一转弯,迎面过来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敞着狗皮坎肩,手里拎着葫芦,和元封擦肩而过,忽然停下喊道:“不对啊,这匹马怎么那么眼熟啊。”
元封心道不好,这些马全是马贼那里缴获的,他们自然看着眼熟,好在那汉子喝得醉了,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元封疾步上前,右腿伸出别住那汉子的左腿,顺势一跪,醉汉本来下盘就不稳,突遭袭击轰然倒地,后脑勺碰到地上一坨冰疙瘩,竟然晕死过去。
别看元封个头小,手劲却挺大,迅的观察了四周情况以后,拽住醉汉肩膀就往旁边的角落里拉,张铁头已经吓傻了,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过来帮忙!”元封已经将醉汉拖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道。
张铁头战战兢兢过去,道:“咋整?”
元封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道,“抹了。”
“这……这是杀人啊。”张铁头接了匕却不敢下刀。
“你当咱们是来干啥的,赶紧的,再不动手他可醒了!”元封催促道。
张铁头没奈何,只好将匕压在那汉子脖颈上,用力割下去,随着匕来回**,那汉子忽然醒了,两只惊恐的眼睛圆睁着,想抗争,想呼救,可是喉管已经被割断,嘴里已经不出声音,血沫一股股从颈子里冒出来,汉子的眼睛渐渐的失神了,双脚还在一抽一抽的,如同没死透的鸡。
看着生命的光辉从汉子眼中最后消逝,张铁头手足无措,拿着滴血的匕不知道说啥好了,元封一声不吭将旁边的柴草掀下来盖住尸体,又拿干草把地上的血污擦干净,确认没什么纰漏了,才说:“有了第一次就好办了,我第一次杀人也像你一样害怕。没事了,赶紧走吧。”
回到少年们栖身的土堡,他们已经歇了半日,精神恢复了一些,只不过有几个少年由于长途骑马,大腿内侧磨出了血泡,走动起来很是疼痛。这点小小的伤痛丝毫不影响战斗的热忱,兄弟们磨刀的磨刀,擦枪的擦枪,还有几个人在练弹弓,气氛非常火热。
看到元封回来,兄弟们赶紧围过来询问:“九郎,踩点踩得怎么样?”
元封道:“检查兵器,天黑就动手。”
忽然赵定安现张铁头脸色苍白,忙问道:“铁头,咋的了?”
“没事,我没事。”张铁头支支吾吾。
“要不是铁头哥见机行事杀了一个马贼,俺俩可能都回不来呢。”元封说。
“铁头,看不出来啊,有你的。”赵定安一锤打在张铁头肩上,脸上全是羡慕和敬佩,张铁头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面对大家的夸赞他是既自豪又惭愧,忍不住向元封投去感激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