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纪潇的错觉,林今棠的确变了,仿佛一夕之间,毫无征兆,莫名其妙。
他开始说一些以前从不会说的话,做一些从不会做的举动,回京的那一路上尚且还好,毕竟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而且路上奔波,没那么多闲心情。
但回到王府的这短短几日,纪潇听到的甜言蜜语,都快把她淹没了。
她琢磨了一路是不是应该跟林今棠谈一谈,至少得明白他到底怎么了,却又不知该从何谈起。
以至于回到王府,等着热菜端上的这会儿功夫,反倒是林今棠先起了个话题:“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但或许是班门弄斧,没什么用,你想听听吗?”
如此一来,又不适合提林今棠转变的事了。
纪潇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嗯,查到了什么?怎么查的?”
林今棠有条不紊地道:“昨夜我派了几个人夜探相府驸马的住处与公主府,未曾发现藏药,也没有密道暗格。今日一早我寻到一位原在相府照顾驸马、因做错事被赶出来的男奴,打听出驸马常去的地方和亲近的友人,派人分头访过,皆无可疑之处,而我自己则去了大公主身边,借由诊断和风水之名,旁敲侧击地打探平日里驸马可有异常之举,或是送过她什么礼物——因药物也并非只有服用的,靠气味或是接触亦有可能,但仍未发现异状。不过这也只是初步查探,也可能会遗漏了什么地方。”
纪潇听得认真,见他停顿,便插嘴问了句:“你还会看风水?”
“哦,这是昨夜找了几本书学的,不算会看,勉强糊弄下外行人罢了。”
纪潇闻言便打量了下他的眼角,情不自禁地说:“你熬了一整夜?怎么眼睛还这么好看?”
林今棠:“……”
他们不是在说正事吗?纪晴渊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
由于纪某类似登徒子的历史太多,导致林今棠觉得她也许对长得好看的男女都一个样,并未额外自作多情。
但他如今听见这种话,往往都会回敬一下:“因为它们不想让你觉得难看。”
纪潇心里“嘶”了一下,选择投降。
林今棠便接着说:“以上是关于药物的,毫无线索,但我自作主张,还查了些别的。因为曹驸马供出了许家子,我便派人从许小郎君的朋友那里打听他,查出他二人是通过一个货郎往来信件,我去那货郎家中查过,他们除了信件,偶尔也交换各种各样的物件,且近一年来的往来格外频繁,如此确实是有些可疑。然而我得知许郎善于言辞,加之正在准备科考,不仅是曹驸马,便是其他人,也会常收到他的信。”
纪潇道:“这么说,曹共舒与许郎的关系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是好友,但这也可能是曹共舒蓄谋已久,早就想好把许家当替罪羊,所以故意频繁联系。”
“但他们的联系里,的确有不寻常的地方。”
“哦?哪里?”
“货郎。”林今棠道,“那货郎每每得了打赏,便会入赌坊。”
纪潇微微一愣,问道:“若只是他的私好呢?京城坊间的赌风可不少见。”
京城最出名的赌坊便是平凉王名下的那几家,其中往来者不乏官贵世家。先帝不喜政事,闲余时间好赌,这平凉王的赌坊甚至是先帝亲自赐下的。所谓上行下效,先帝赌,臣子们便也赌,臣子赌,百姓也会赌。
尽管当今圣人整顿朝风,令朝中有官职在身的官员除公事外不得入赌坊,但民间免不了还残留风气,是以好赌者常有,就算这赌徒恰好是两大权贵府中的公子的中间人,也没法凭此断定不是巧合。
林今棠缓缓道:“我知道单是他去赌坊不能说明什么。只是我逼问出,许郎这边打赏货郎固定半月一次,而曹驸马这边打赏此人并无规律,像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给。这或许是个人习惯不同,但我还是特地留心了一下,发现只有在每次曹驸马给货郎银子之后,他才会去赌坊,从许郎那里得了银子,他只会放着。故我猜测,驸马给银子有可能是一种暗示,为的是让货郎替他去赌坊联络什么人。”
他说完,纪潇便问:“那货郎此时何在?”
“在他城南丰邑坊北街的家中。”
纪潇:“……”
她沉默了片刻,脸上写满了困惑:“如此可疑的目标,你就这么放着了,然后回来给我送饭,干等了那么久,回府后才问我要不要听?”
林今棠:“不然呢?”
纪潇险些被他噎死:“你今日找他打探,他事后定会反应过来自己露馅,若是逃了或是被人灭口当如何?”
林今棠慢条斯理地替她斟上茶水——顺毛似的:“他若逃了或者被杀,不就恰恰说明赌坊有问题?何况人在慌不择路的时候,往往会留下些痕迹。”
纪潇不动声色地一怔:“你是故意放过他的?”
“也没有放过,我留了人在丰邑坊盯着。”林今棠放下茶壶,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脑子吗?”
为了这句自嘲中带着几分委屈与辛酸的反问,纪潇见缝插针地哄了美人夫君快半个时辰。
一会儿是亲自给他布些好吃的菜,顺便道歉:“是我浅薄,没想到还有以退为进的办法,不如你心思缜密。”
林今棠自然不会把这话当真,以齐王之能,怎会想不到诱他们自己暴露,她只是想不到他能想到罢了。
然而林今棠也没真的为此不高兴,他只是知道纪潇一定会宽慰他,趁机骗点温柔罢了。
一会儿又是在唐鸠和华飞面前将他夸上天:“你们手底下这么多人,个个好手,偏偏将这货郎漏了过去,还抵不过我家咏召仅仅带了二十人,便把最该查的都查全了。唐统领,华将军,你们俩这是想比赛谁先卸职还乡是吗?”
闹得华飞又是羞愧尴尬又是信以为真,以为纪潇真的发了怒,正琢磨要不要追上去请罪,便收获了唐鸠友好的拍肩安慰:“华将军莫放在心上,我们郎君哄哄男人罢了,咱俩不过牺牲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话你就当听了个乐。”
华飞一脸“乐不起来”:“多谢,但是下次这种事实就不用告诉我了。”
当夜,那货郎果真被灭口在家中,事情还未传出去,货郎的尸体就被纪潇的人连夜带走,一切痕迹处理干净。
而早已在丰邑坊埋伏好的人一路跟踪,将行凶的黑衣人们在城里的一间作坊中抓了个现行,那作坊正是郡王名下,正“巧”的是,平凉王今日恰就宿在同一坊中相隔不远的柳巷之内。
次日纪潇将这事上报,皇帝当机立断,找借口将平凉王软禁宫中,又在隔日朝会上将此事托出,让大臣们商议。
吵了几日,最终定下刑部与大理寺配合纪潇一同查办此案的时候,纪潇那边都已经从郡王名下的郊外山庄里搜出了迷药、箭矢和暗器——与她遭行刺时那帮刺客用的暗器一模一样。
成康帝震怒,也没什么软禁了,直接将平凉王下狱,按谋逆罪查处。
纵然此事物证已有,但毕竟没人亲眼见到郡王对这些刺客发号施令。而且这等大案往往背后都牵扯极多,不是抓了人就能完事的,因此还是得查下去。
但聪明人都清楚,即便查不到别的证据,郡王的命数也定了,谋逆这等大罪,任何帝王都容不得有一丝隐患存在。只要把郡王在牢里的日子拖长一些,他在里面“病死”、“猝死”、“畏罪自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彻查一个郡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此纪潇依旧很忙,但因为有大理寺和刑部帮忙,多少比之前松快一些。
以往林今棠知道纪潇忙,也就是知道,绝不会自己凑上来讨麻烦,这几日倒是陪她陪得特别勤。
他去厨房取个汤的功夫,回来就见她趴在案宗上睡着了。他盯着她一脸的倦容,有些心疼起来,心想她不过也才十九。
他大兄十九窝在家中半用心半走神的读书,事事不必操劳,他二兄十九四处宴请朋友,大笔的银钱应酬出去,只为在军中谋个清闲职,他自己十九……算了,不提也罢。
而她却已经背起了半个天下。
书房中无卧榻,但是常备着一条毛毯。
林今棠披到她身上后,小心翼翼地把她从书桌上挪下来。
他本是想让她睡到地上,这样起码姿势舒服些,可抱着她的时候又忽然迟疑了。
他垂眼望着她。
往日这人总拿他的美色夸,可其实仔细看她,也当属“美”之列,她固然俊俏,却不如寻常男人硬朗,她每一寸线条都是略有些柔和的。
或许还是少年人的缘故吧。林今棠想,总有些人是长得慢一些的。
他目光渐渐温柔起来,继续打量她,怎么看都觉得稀奇。
他梦了十年的人已经长成这么大一团,此时就在他怀里,因多日积压的疲惫而睡得无知无觉。
他想到他们交换过庚帖,牵过同一条青绸,拜过堂,甚至同过床。
如此接近,如此亲密无间。
林今棠默默不动了许久,最终给她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以身体做垫。
纪潇在睡梦中感受到舒适的温度,脑袋往他怀中歪去,无意识地将脸埋起来,他往上扯扯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用下巴贴了贴她的额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逾矩的举动。
但此时,他终于在那始终纠结不定的选择中寻到了一个答案:夫妻才是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之间最长久的关系,不是吗?
挚友和主随他都不想要,一个太疏远,一个太被动,而他偏要两全其美。
他上了她的家谱,自此后,这两个名字就别想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肯定有人好奇为啥都抱在一起了某人还是没有发现纪潇是女的,总结原因如下:
1.亲闺女遗传了作者亲妈的平胸。
2.林今棠眼中的纪潇瘦、轻、骨架小等全是对比他心目中武将的标准来的,如果与女子对比就截然相反了。
3.只要她不脱光,就没人敢想一个亲王会是女的=v=
为了祝贺林美人吸到老婆了,今天发个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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