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皇太女

作者:谢与迟

陈樾目的明确,他早已探出了林宅所在,此时便带着一团兵,直奔那林宅。

路上没有行人,便是往日早早出来叫卖的小贩都缩在了家里不敢出门,所以也没有阻碍。

唯见身后林今棠和唐鸠二人快马加鞭地追了上来。

区区二人,螳臂当车。

陈樾在心里冷哼一声,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亲信立刻就带着二十几人围攻了上去。

林今棠很有自知之明,他在自己人的簇拥下单独杀几个士兵还行,但想要一对二十,那就是痴人说梦了,何况现在这二十人都是陈樾身边最近的人,那可就不是上城墙送死的草莽班子了。

所以他当即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另一条小巷,绕路而行。

唐鸠默契地下马招架住了那二十人。

倘若陈樾此时回头,便会发现那二十人竟丝毫不因人多而势众,反倒被唐鸠压得狼狈不堪。

他赶时间,没有全置这些人于死地,杀了三个人开路后便上马朝着林今棠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今日各处坊门大关,反倒给他们设了阻碍,因为不能抄近路了。

等好不容易赶到的时候,陈樾竟还是快了他们一步,正高声冲着里头叫嚣。

自然没有直接喊“齐王”什么的,而是找了些虚伪的说法:“有人举报,此宅里有乱臣贼子,违逆天意,本王顺应天意,特来清剿。”

林今棠险些被气笑了:“别的不说,这不要脸的功力,他称第二,还真没人敢称第一。”

唐鸠分外赞同地点了好几个头。

陈樾虽然那么喊了,却没指望有人会应。

在陈樾看来,倘若他想找的人曾经真住在这里,此时怕是也已经转移到别处去了,纪潇必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根本就不在阆州,否则先前便不会只有林今棠一个人在城墙上硬撑。

不过也没关系,纪潇不在,没准他还有个儿子在,林今棠手下就那么点人,要拿下是迟早的事,到时候阆州由他控制,挨家挨户搜查,凡是婴儿都抓起来便是了。

刚这么想完,拦在他面前的那扇门突然开了,为首之人,赫然是他刚刚想的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纪潇。

她挺拔地站在那儿,未觉得有什么杀气,却反而让人目光触及她的眼神,便又一种凉飕飕的感觉,这副神貌好像与当年在京城时没什么不同,根本没有什么“病弱”的迹象。

“顺应天意,你?”纪潇一字一句地问完,轻笑一声,“用不用我帮表叔回想一下,十多年前,你在蜀地待得好好的,不巧当时朝廷要整顿西南,你不仅打点多年的关系被一锅端,还被迫北移私兵;十年前,你谋划以匪掩兵,恰好苏上将军回乡探亲路过匪祸之地,临时授命,伤了你的根基;两年前,你选谁不好选了个曹共舒拉拢,却是被他和许卓季坑了一回,费心的伪装被戳破,滚回来你的平凉。”

她每说完一件事,陈樾的眼角就要狠狠抽搐一下,脸色也更加狰狞,显然是戳到了痛处。

偏偏纪潇又要火上浇油:“所以我有预感,表叔你又要倒霉了。不如表叔还是放弃吧,气运不在你,反倒喜欢将你一军。就算你豁出去一切强抢了权柄,万一登基那天遭雷一道劈死,岂不是要被后人笑上万年不止。”

“纪晴渊,你别想激我。你那位正君已经玩过了那些小把戏,这下你无论想耍什么花招,都难再动摇我,你今日必须死在这!”

纪潇笑了笑:“怎么会。”

陈樾以为她说的是“怎么会死在这”,正想放放狠话逼出她走到绝路时的样子,却听纪潇说:“哪里是小把戏,我的正君智谋一绝。”

林今棠也在后头接道:“殿下过奖了,只是堪堪能助陈王长一智,说来也十分荣幸。”

陈樾脸色一黑,再也不想忍,一声令下:“拿下,这个宅子里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纪潇却比他快,在他这句话刚落时,便已跨越了二人之间足有三丈长的距离,斩断了陈樾□□的马腿。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纪潇已经将刀架在了刚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陈樾的脖子上,整套动作快得几乎没有人看清她到底是怎么做的。

纪潇的声音依然四平八稳:“表叔何不让这帮莽人退开一些?刀刀剑剑的碰起来,万一误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陈樾气得险些吐血。

威胁!这是威胁!

然而纪潇一点也没含糊,他只沉默这么一小会儿,那刀就划开了他的皮肤,往里面一寸一寸地挪。

陈樾连忙伸手挥退了自己的兵。

纪潇带着他缓缓后退,陈樾还以为她要带自己进林宅里当人质,哪想到纪潇直接便在台阶上坐下来了。

林今棠心里跟着就是一紧,担心她是不是哪里不适了。

纪潇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藏着让他不要出声的意思。

只听纪潇吩咐:“叫守城门的人撤回来吧,没必要抢着这么会儿功夫拼命。”

唐鸠闻言,连忙又折了回去。

陈樾则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援军马上要到了!

陈樾愈发慌张,然而纪潇的手牢牢扣着他,竟让他挣脱不开,也不知一个看起来挺瘦的及冠郎君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箍着自己的力气一松,还没来得及窃喜,荆雀的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樾脸色更沉了一些,扭着头看这个胆敢如此对他的小女子,那眼神仿佛已将她千刀万剐。

不多时,在城门附近的暗卫们已经撤了回来,然而一眼望去,人数最多只剩下七成。

回来的人里也几乎个个受了重伤。

纪潇攥着刀柄的手暗自握得更紧,便是暗卫随她上北边战场的时候,也未曾损了这么多人,而如今,如今一个陈樾,就重伤她的臂膀。

她真想,真想立刻叫他偿命!

然而不能,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华飞还有多久才能到,方才那几句话只是叫敌军失了斗志陷入恐慌。

她只能留着陈樾这条值几块骨头的狗命在手,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纪潇忍着腹间的痛苦,苦中作乐地想:林三郎守城用的是虚张声势的招数,她现在守在家门口,也用了同样的招数,“小伎俩”配“小伎俩”,绝配。

不知过了多久,纪潇假借用膳之名,看似十分从容地将陈樾带了进去,顺便将他的一帮狗同伙关在了林宅大门外。

林今棠这才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

外人看来就像是这二人如此紧绷的局势下也不忘恩爱,实则林今棠是在探脉。

纪潇生擒陈樾的那一套显然是尽了她现在最大的力,所以也容易脱力。她后来坐在阶上,真不是挑衅之意,而是再不坐下,就怕自己手臂的力道维持不住了。

纪潇低声道:“我没事。”

林今棠点点她的脉搏处:“我看有点事。”

纪潇:“你可别戳穿我啊。”

林今棠偏不遂她愿,低声问:“你很紧张?”

纪潇看了看已经被荆雀带远的陈樾,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是。我也怕守不住。”

她从没那么怕过,想来是因为不再孑然一身,怕她至爱的人有什么闪失。

纪潇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乳娘带着漾儿去了别处。”

林今棠微微一怔,忽而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漾儿暂且是安全的,所以纪潇……是挂心他的安危,才心绪不宁到影响了脉搏。

林今棠握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仿佛想证明自己还在一般。

及至正午,外头的人愈来愈骚动,已经快把林宅的门敲烂了,陈樾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坦然,因为他看出了纪潇的虚张声势。

突然有人到纪潇耳边汇报,原来是门口那帮陈王党羽绑了坊里的其他人,上至六十老人下至垂髫老者,一共四十人,要纪潇用陈樾和她自己来换。

纪潇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无动作。

陈樾有些稀奇:“齐王殿下不是最心系百姓吗?怎么这会儿无动于衷?”

纪潇反问:“他们知道我是齐王吗?”

陈樾挑了下眉。

自然不知,陈樾有占领蜀地之意,所以把纪潇打成“不知名的乱臣贼子”,这样才显得名正言顺。

纪潇:“既然不知,就无碍于我名声。”

陈樾:“我可以现在就去揭穿你。”

“去吧。”纪潇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要我之后再派人散布这一切都是叛王栽赃诬陷的阴谋……你觉得百姓会信一个叛王,还是信他们的齐王?”

陈樾趋于震惊了:“我一直当你是个真君子。”哪想到如此虚伪!

纪潇只是笑笑,并无辩解。唯有坐在她身边的林今棠知道她刚才说那一段话时,用了多大的努力才维持表面上的满不在乎。

再次传来消息时,果然陈樾的人已经开始四处散播“齐王与人质”的事了,他们在每座坊外大声宣扬齐王如果龟缩不出,就每个时辰血祭百人。

纪潇听闻后便“啧”了一声,看向陈樾:“这真是让人难办啊。”

陈樾笑着看她:“贤侄想怎么选呢?就算你事后补救,那些死人的亲族,也不会原谅你吧?到时候在他们的努力下,即便天下人信了你,阆州人也只会恨你。”

纪潇还未说话,脚下忽然震了一震,唐鸠连忙趴在地上听了听,欣喜道:“应当是援军到了。”

陈樾脸色一变,相反,纪潇笑得意味深长:“表叔,不如咱们换个说法吧。让你手下的人放了无辜百姓,我就放了你。”

陈樾听她说放了自己,脸上却没有丝毫欣喜。

援军到了,就算放了他,他能逃得出去吗?

可是……只要他不在纪潇手上,就总有一线生机。

陈樾当机立断道:“不止是放了我,还要让我等出城!”

纪潇沉吟了起来,似乎在想划不划算。

陈樾心中暗骂:什么未来明君,齐王根本没有“明德”这种东西,否则这时候不该是一口答应吗。

想了一阵后,纪潇才说:“也行吧,只不过是一切回到最原本的状态,两军正面交锋,也不算亏。”

两方各自挟持手里的人质,退到了城门内外。

被陈王部下挟持的百姓们瑟瑟发抖,孩子们嚎啕大哭,显然是吓坏了。

乳娘抱着襁褓里的漾儿,赫然也站在其中,陈樾的手下人是在附近几座坊里抓人质的,又特地对着孩童和妇女下手,乳娘带着漾儿并未躲太远,哪想到也成了人质,纪潇安插在乳娘身边保护她和漾儿的暗卫也在一旁不远处,显然是怕小郎君身份暴露后自己护不住,所以只能装一个老实百姓。

乳娘的目光只短暂地与纪潇交汇了一下,便垂着头让自己不起眼些。

纪潇定了定神,让荆雀放开了陈樾,他走到城门口时,有弓箭瞄准了他。

纪潇冲着对面道:“放人吧。”

陈王大军只得也将几十个人质送到城门口。

这短短的交臂功夫,人质们纷纷逃命似地奔入城中,而陈樾被他的手下拉上了马,高声喊道:“撤!!”

随着这一声,华飞率人越过城门,朝着陈樾大军追过去,城门在他们身后大关,暗卫们迅速把百姓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乳娘正不知该往哪里跑,就被一个人拉住了,转头一看正是纪潇。

她把乳娘带到城墙脚下,从乳娘怀里接过了漾儿。

她小心翼翼地把人儿护在怀里,背脊贴在墙上,缓缓滑坐了下去。

“他哭了吗?”

乳娘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没有,小郎君胆子大着,没有哭过。”

纪潇笑了下,抬手蹭了蹭他的小鼻子:“挺好,临危不乱,将来是个上战场的料子。”

说完,漾儿忽然哭了起来。

纪潇有一瞬地茫然:“怎么回事,刚才都没哭,难不成你娘比恶人还可怕?”

乳娘望着纪潇满脸的不解,暗道:有您这么咒孩子的吗,他不哭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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