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色倾城

作者:常书欣

    史家的那辆大越野疾驰在村道上,史宝英驾着车一脸忧sè加怒sè,副驾上的史大彪一言未发,看了眼后座上一个大帆布包,一大包钱。书mí群4∴⑧0㈥5《友手打

    回村一周了,并没有像想像中偃旗息鼓,而是变本加厉了,这两天陆续来驴ròu提订货的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嫌ròu驹太瘦,就是嫌太féi,说来说去反正是不想好好履行合同。这其中的猫腻连史大彪这笨瓜脑袋也想得出,就是有人使绊子了,别说真让你退订金,就是迟提货一个月,光饲料成本就得把利润全搭进去。

    这样单方面撕毁合同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以往都是养殖户赔着笑脸,甚至赔上点利润把长成的ròu驹售出去,毕竟长嘴的玩意,天天要吃可不是闹着玩的。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简单了,是潞州的几家大户结伴来了,明显是要趁火打劫,压低价格。委曲没有求来全,反倒窝了一肚子火。

    草根难,要是不幸长在村里的草根更难,经济利刃可比刀光剑影还要狠,这一刀下去怕是切掉养殖户的心头ròu了。

    而史老牟子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一个字:退!

    这个字说得简单,可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史宝英可没料到简简单单一个零售酱驴ròu的事情能演变成市里的驴ròu销售大户和史家村叫板,不过看这样子,怕是地处偏僻根本没有销售渠道的史家村要困住了。

    嘎声车刹在家mén口,史宝英下车,提着大包的钱,直进了家mén,正堂史家老爷子当中而坐虎虎生威,左右各坐了三人,还是厅堂里站着的也有几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分别是潞州味源、潞州大酒店、鑫民ròu联厂和驴ròu香酒楼的四家销售**—食材的大户,让他们也没想到的是,史保全的脾气比想像中要驴,刚挑了几句máo病,人家倒痛快,直接把订金扔回来了。

    嘭嘭声响,史宝英把乡邮政储蓄取来的大包钞票往桌上一墩一墩1十万十万的往一起垒,四家,八十万,放定了,面无表情地站在父亲身侧。史保全chōu着闷烟,稍稍抬抬手指:“拿走吧,别出mén说我史保全不仗义,你们要翻脸随你们,我史保全不能不要这张脸。”

    难听了,本来也就是给史家村出点难题,压压他的货也成,压压他的价更好,谁可知道搞成这么个结果了,来人都看着一位头发锃亮,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驴ròu香火锅连锁的总经理陶成章,很有儒商气质,这是驴ròu的大户,每年光订金就有四十万,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似乎也出乎这位陶老板所料,尴尬地打着哈哈说了句:“这个史老爷子,我们那个不是这个意思,合同呢……还是要履行,只是……这个老钱,你说,你说,这事闹说……”

    鑫民ròu联的钱中平,胖胖的中年人,也是老板级别的,一听陶成章把事推自己身上了,眼睛扫过桌上的钱,脸上的肌ròu颤颤道着:“史老爷子,我们就是挑了挑货的máo病,没说撕毁合同嘛1大不了就是jiāo货时间延长一点而已。您说……——您这样把我们都赶回去,您这ròu驹也没地方处理不是?——

    “啪”重重一拍桌子,史保全瞪了瞪眼,气不自胜地指着钱中平道着:“老钱,吃驴ròu没把你吃成驴脑瓜吧?一头驴一天吃多少你算不出来,拖一个月,按现在的价格,我等于白养了,拖得超过一个月,我还得倒贴……谁在背后捣着鬼我知道,有些话我也就不说了,不过我丑话说前头,谁也保证不了一辈子顺顺当当,你们要是那天做难了,别怪我落井下石啊。”

    “这个老史,咱们从长计议嘛,我们的本意不是这样的……”陶成章还待虚以委蛇。却不料史保全起身大手一挥:“要提货按往年规矩来,想合伙挤兑我压价,你们几个还不够资格,送客。”

    走了,头也不回地上楼了,这几位却是很无趣了,史宝英伸着手,扔着前半年的合同,那几位示意着同来的跟班,把合同递递来了,史宝英收回了合同,蹭蹭蹭撕成碎片。说起来史家够豪爽了,订金全退一分没拉。那几位心里有鬼老板却是不好意思拿钱,示意着手下跟班把钱拿上,想说什么,不过遭遇史家这同样驴脾气的姑娘,恐怕什么解释也是多余的。各自拿钱走人,这一切设计好的攻守同盟看样效果不佳,明显人家根本不就范。

    出了mén,几个结伴的却是同上了陶老板那辆奥迪车里,最按捺不住的是味源的老板,直问着陶成章道着:“陶老板,这事咱们办得不地道,要真跟驴园搞僵了,以后咱们的食材不麻烦么?老孔那儿虽然提供吧,可我怕他的量不够啊口马上可就进入旺季了,咱们都准备着趁着这时节赚钱呢。”

    “就是啊,就撑撑这老家伙,怎么倒把咱们撑住了。……另一位道着。

    sī下里都有攻守同盟了,陶成章带着头,四家大户撑撑,原本设想最低也能把价格拉低一个档次,谁可知道倒把自己撑住了,驾车的陶老板无所谓地道着:……担心什么,谁吃不劲谁吃亏,西苑养殖场的孔老板答应了,优先供应咱们三个月食材,还有中平你ròu联厂这儿,冷库的秦老板优先供货,你要多少他给你调多少,前天就回来一车皮,要什么食材他们优先供。他们两家的屯货供应咱们两到三个月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就不相信,史老头能撑几天,马上就入冬了,草场一黄,光这群驴,吃饲料都得把他吃穷。”

    “哎我听说,是西苑那边和老史抢零售市场,两家才这么干上了,好像秦军虎还找人把老史的人砍了。闹得tǐng凶的。”另一位老板说着。

    钱中平点头称是,说是有这事,一说有这事,那问话的撇着嘴道着:“他们两家打仗,咱们瞎掺合个什么劲?”

    “有竞争才有发展嘛,他们能把供货价格打下来更好。呵呵。”陶成章笑着道,似乎从此事中看到了商机,如果史保全真把价格拉低到比西苑更低的水平,估计在座的倒不介意也从中渔点利。

    这种情况下应该在预料中,钱中平稍有担忧地道着:‘陶老板’那您说老史能买咱们这账么?他要是犯愣劲,真往死里撑怎么办?”

    “不可能,现在存栏他支撑不过一个月。这是明摆着的事就他撑得住,那些村里小养殖户撑得住呀,这回是秦老板和孔老板联手咱们撑他,他砸手里舍不得,他卖到外地不划算,迟早还得就范。冲今天这态度到那时候,各位老板可别客气啊……就驴园这一片,今年要成咱们的聚宝盆了。

    陶成章笑着说了句,引得同来诸人都呵呵笑着,合伙cào纵市场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似乎这驴园也成了待宰的ròu驹。

    ……—…………—……

    ………………——……

    车越行越远,远得看不见车影了,史保全站在窗前,满眼青翠变黄的草sè往年都是丰收和喜悦之sè,而现在都成了满眼的愁sè口回身坐下来之后才发现nv儿站在屋中央已经很久了,这数日,仿佛苍老了许多岁,丝毫没有了刚才把订金扔给这些大户的魄力,叹了口气眼睛征询着nv儿道:“还有多少?——

    “还有一百多万。”史宝英道能调动的资金。出栏的时候卡住了,种驹全在饲棚里变不成钱,别说支撑一个月饲料投资,这些钱,就收散户手里的ròu驹都不够。

    听着老爸叹气,史宝英几分难过,轻轻地说着:“爸,对不起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这种程度,他们也太黑了,这是要把咱们家整垮。”

    “垮倒没那么容易,不过今年怕是要赔了,把外地的几个老兄弟聚聚多少还能销点……可长途贩运不是咱们的强项,城里这些大户都是冷冻车走的咱们还没整过这个。”史保全想了若干办法,没有一种妥当的,nv儿枯站了良久,看着父亲这么为难,几次想说什么说出来,半晌史保全看着nv儿为难的表情,反倒安慰地道着:“别丧气,活人niào憋不死我这一辈子起起落落不止一回了,不经事不chéng人呀,你也多学着点,你这弟弟怕是靠不住呀。”

    “爸,要不,咱们和西苑这两家坐坐?应该是他们从中作梗——史宝英弱弱地说了个委曲的办法。

    这一说,听得史保全脸上的忿意更重,不过无奈之意也更重,好半晌,摇了摇头,道了句:“不行,你敢认个怂,他们敢把你折腾穷呀。土,匪当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生意人坑人,那可是连皮带骨头,杀人不见血啊……你不要自责,不单单是单勇他们进市区零售的事,只要有机会,这帮狼崽子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叨块ròu,他们巴不得驴园的存栏全白给他们,我就偏偏不给——

    “可是……——史宝英没有明白老爸强争这一口气的意思。问话被打断了,史保全伸手拦着话头,直打发:“去吧,把场子里的事安排好,其他事不要cào心,德州你三叔一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合计合计,要是史家村连这么点事也扛不住,那倒不如现在就倒了拉倒。“去意甚决,史宝英站了片刻,心里有点难受地回身下了楼,听着老爸被烟呛得直咳嗽,再想想父亲这么年老了还要为小辈闯的luàn子cào心,那心里的一口浊气却是怎么也舒不出来。

    村里,还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驴驹儿在叫,平时听着悦耳的声音,此时却让史宝英觉得很刺耳,那声声叫唤都仿佛是心头重锤一样让她难受,现在明白老爸一直教她“家财万贯带máo的不算……”是什么意思了,这些傲,傲叫的牲口,怕是成了史家的催命音了。

    饲棚没心思去了,无聊地走着,好多天了,养伤的单勇也没有消息,卤坊早停了,走过卤坊时史宝英推着柴扉看了看干锅冷灶,心里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滋味,不久之前还雄心勃勃地要和单勇一起开创市区销售市场呢,谁可能想到,一眨眼就化成了泡影,甭说史家村的酱ròu好,在市区这些大户的合围着,根本突围的机会,此次包括相处多年的味源、驴ròu香几家老字号翻盘了,史宝英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听老爸的话,生生地把史家村推向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办?史宝英枯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姐……—……姐……——有人在推她。

    “滚——史宝英一看是弟弟,还拿着弹弓玩,气得骂了句。

    “姐,我告诉你个事……别告诉爸啊,你看你看——史宝贵促狭地推着姐姐,指指村口,史宝英抬头,却发现史根娃坐在三轮车上,车斗里还拉了一车的村里jīng壮汉子,总有十几个人,正不解时,弟弟附耳说了白什么,让史宝英狐疑地看着弟弟,又看看准备离村的一干人,小声问着弟弟:“什么时候?”

    “今晚。”史宝贵神神秘秘道。

    “那他说干什么了?“史宝英小声问。

    “没说,就说想法子把咱们的存栏卖出去呀?”史宝贵明显是个传音筒,又说道:“勇哥说别担心,好好睡一觉,明后天一准就有消息了,保证驴园的存栏一定能卖出去——

    “口哼……你让我怎么信他?他穷得连罚款赔偿都jiāo不起了,还把几千头存栏卖出去,你知道值多少钱吗?——史宝英不相信地道,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敢情自己是在和个小屁孩说话,一反应过来,挥着手赶着:“去去,我和你扯什么?叫这么多人去干什么?又打架?……根娃,我爸可说了啊,再被逮进派出所,别指望还有人给你jiāo罚款保你——

    史根娃听见了,翻了个白眼,意外地没有理会史宝英的话,加着油mén,突突突突开着三轮走了,史宝英现在却是连管这些闲事的心思也没有了,呆呆地看着头上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身边的小宝贵也溜得不见人影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抬头时,好一个yīn霓密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