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好笑地摇了摇头,只收下了李晓香十五文,还嘱咐说需将没用完的花苞放在干燥的地方保存,如果喝不完就带回来退。李晓香恭恭敬敬地朝老板点头道谢,拎着两只纸包欢天喜地回了药坊。
一入药坊,李晓香就呆了。
柳大夫的面前,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衣衫的年轻公子,日光留影,影随风动。
当那位公子侧过身来朝着李晓香一笑时,李晓香下意识咽下口水。
“楚……楚公子……”
楚溪的笑容很好看,就似被细细计算过一般,唇角的凹陷深邃,唇线上扬的角度就似要将他人的目光都挑起一般。
“李姑娘,在下是来找柳大夫复诊的。”
“哦……”李晓香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两包干花藏到药铺的柜子下面,低下头时也不忘竖着耳朵听柳大夫与楚溪的对话。
“公子头顶的伤势已经结痂,若感到瘙痒切勿用手抓挠,老夫会给公子再配些药粉外敷,三日之后,老夫为公子拆线。”
“谢过柳大夫了。”
楚溪起身,李晓香听得他离去的脚步,这才从药铺下面钻出来,谁知道一抬眼便看见楚溪一只手撑着铺面,似笑非笑看着她。
“……楚公子不是已经离去了吗?”
这家伙长了一张该死的俊脸,惹得李晓香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可就是这两眼,让楚溪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楚某未及与姑娘道别,自然要多停留片刻了。”
李晓香在心中“呵呵”两声,猜不透这个楚溪到底打什么主意。像他这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是应当前呼后拥地去都城中那些有名的医馆看病……不对,应当是将大夫请上门,哪里用得着亲自来这么个破旧又都是贫民百姓出入的小医馆?莫不是要与她计较当日砸破他脑袋的事?
……血都没流了,人看起来也龙精虎猛的,李晓香知道这样的富家子弟自己是惹不起的。
若他真要与她计较,大不了她就跪地求饶道声“大爷,您就将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姑娘用过午饭了?”
李晓香点了点头,都这时候了,还能没用过午饭?
“那就可惜了,楚某带了些点心来看望柳大夫,也想着叫李姑娘尝一尝我楚府的手艺。既然姑娘用过午饭了,楚某就将点心送去柳大夫……”
李晓香太了解她师父了,这点心一旦到了他师父手中,必然是打开盖子请全天下共品,这边抓药的大爷,那边哄孩子的大婶,一人一块,不用十个前来问诊的人,别说一块点心了,就连点心渣都没有了。
“我还吃得下呢!”
反正是你想请我吃的,又不是我求着你给我吃的!
楚溪好笑地看向逢顺,逢顺将食盒拎过来,打开,李晓香踮起脚一看,好家伙,都是绿豆做的,什么花生绿豆酥,菊花绿豆糕,红枣绿豆合子,李晓香的口水都要落进食盒里了。
楚溪垂着眼,看见的是李晓香低下头时露出的一小截脖颈,洁白又有几分脆弱,好似只需轻轻一扼就碎了。
逢顺站在旁边,见着自家公子这副模样,百般不解起来。
要知道这些绿豆做的点心是今辰他家公子特地嘱咐了厨房先做的,一共做了六样,还不带重复的。逢顺本以为是公子自己忽然想吃绿豆点心了,但等厨房将点心送了来,他又叫逢顺将它们都收进食盒里出了门。这会儿逢顺忽然明白些什么,想起上一回在飞宣阁,公子得知李晓香在杂役房里,特地叫了玉心送去一盘点心,回来还将李晓香吃了几块点心都是什么口味的问得一清二楚。这次送来这么多绿豆点心,明面儿上是送给柳大夫的,实际上就是给这丫头的。
只是他家公子为何对这丫头这么上心呢?
李晓香取出一块花生绿豆酥。这种点心的做法颇为复杂,先是以面裹了绿豆馅料蒸,蒸至半熟之后又在花生粉中转一转,然后在锅中抹上一层薄油,下锅煎。待到外面的花生粉呈金黄色才起锅。这种点心听起来就那么回事儿,做起来揉面,馅料,煎的火候都十分讲究,也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做出这么个味道。
李晓香嗅了嗅,本来饱了的肚皮这会儿忽然又饿了起来,她咬了一口,耳边是松脆的声音,花生颗粒的香味,面皮的松软,再加上内里绿豆馅料,李晓香睁大了眼睛看着楚溪。
“好吃吧。”
“好吃!”李晓香两三口就解决了一块花生绿豆酥。接着又将食盒中的点心样样尝了一遍。
楚溪在一旁只是看着李晓香却并不多说什么,倒是逢顺一直盯着楚溪的脸,心道他家公子什么时候笑得这么好看了?
李晓香摸了摸肚皮,将食盒的盖子盖上,“吃不下了……”
“真吃不下了?楚某可就要拿去给柳大夫了。”
李晓香虽然遗憾,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么好吃的点心,做徒弟的倒先吃了,已经是对师父的不敬。”
楚溪笑出声来,心道从前也没见你对老师这么尊重,还天天管班主任叫‘秃秃’,有你这么个学生,班主任本来就不怎么浓密的头发更秃了。
“逢顺,将食盒送去柳大夫那里,我们回府吧。”
“是,公子。”
逢顺转身送食盒去了,李晓香吃得太饱这会儿已经开始犯困了。
“瞧你,半大的丫头了,吃个东西满脸都是。”
当楚溪的手指触上李晓香的脸颊时,李晓香下意识向后退了退,楚溪的指节刚好掠过她的肌肤,那一阵酥麻的感觉令她的呼吸都憋在了喉间。
李晓香傻兮兮地看着楚溪,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眼睛的轮廓,只知道那双眸子很深很深。
“公子,柳大夫收下了点心。”
“甚好,我们回府吧。”
楚溪转身离去,白衣在李晓香的眼前滑出一个半圆,行入日光之下,晴空朗日,翻身上马时多了一丝洒脱,仿佛方才的深不见底全然是李晓香的错觉。
逢顺牵着马,忍不住仰头问了声:“那丫头砸伤了公子,公子真不打算计较?”
楚溪并不急着回府,连马都是慢悠悠地向前挪动,他低下头来,说出的话逢顺全然不解。
“也许上辈子,是我害得她头破血流,所以这辈子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