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天和汤川的那番对话,又在草薙的脑中复苏。那个物理学者坚称,如果命案和石神有关那就决不可能是计划性杀人。
“如果是他策划的,他不会用电影 院当作不在场证明。”汤川首先举出这点,“因为正如你们所怀疑的,去看电影 的这种供述太没说服力了。石神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此外,还有个更大的疑问:石神没理由协助花冈靖子杀害富坚。就算她被富坚苦苦折磨,以他的个性应该也会另谋解决之道,绝不会选择杀人这种方法。”
你的意思是石神不是那么残酷的人吗?草薙问。汤川带着冷静的目光摇头。
“不是感情上的问题,而是企图用杀人逃离痛苦的方法不够合理。因为杀人之后,又会因此产生别的痛苦。石神不会做那种蠢事。反过来说,只要合乎逻辑,就算再怎么残酷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那么汤川认为,石神到底是以什么方式涉及本案?关于这点汤川的回答如下:
“如果他真有涉案,唯一的可能,就是处于无法参与杀人行动的状况下。也就是说当他掌握事态发展时,人早已被杀了。这时他能做什么?如果能隐瞒案子,他应该会这样做。如果瞒不住,他会拟出各种对策来躲避警方的追查。而且还会指示花冈靖子母女,面对刑警的质问该怎么回答,在哪个时间点该提出什么证据等等。”
简而言之,到目前为止花冈靖子和美里对草薙他们供述的一切,都不是出于他们个人的意志,而是石神在背后操控下的结果——这就是汤川的推论。
不过这位物理学者,在如此断言后,又静静地补充说:
“当然,这一切纯粹只是我的推论,是在石神涉案的前提下做出的猜测。这个前提本身也可能是错的,不,我毋宁希望这是错的。我打从心底期盼,但愿这只是我自己想太多。”他说这话时的表情,罕见地苦涩,还带着寂寥。好不容易和老友重逢,可惜又要再次失去了——他甚至像是这样地害怕着事情的真相如他所料。
汤川为什么会对石神起疑,这点汤川终究还是不肯告诉草薙。看样子起因似乎是他看出石神对靖子怀有好感,至于他是凭着哪点看出来的,始终不肯透露。
不过草薙很相信汤川的观察力和推理力,他甚至觉得既然汤川抱着这种想法,那就绝不可能有错。这么一想,就连在“玛丽安”听来的消息,草薙也就能理解其背后的意义了。
靖子为何没告诉草薙三月十日深夜的不在场证明?如果她是凶手,既然事先已准备好不在场证明来应付警方的怀疑,照理说应该会立刻说出来。她之所以没这样做,八成是因为石神的暗示。而石神的指示一言以蔽之,想必就是“只做最低限度的交代。”
草薙想起汤川之前还不像现在这么关心本案时,曾经随口说出一句话。那时他们谈到花冈靖子是从电影 简介中取出电影 院票根,汤川听了是这么说的:
“如果是一般人,不会连用来当作不在场证明的票根该保存在哪儿都精心设计。如果是考虑到刑警会来问才事先把票根夹在简介中,那对方可是棘手的强敌。”过了六点靖子正想解下围裙时,一个客人进来了。欢迎光临——她反射性地堆出殷勤笑脸,但一看到对方的脸不禁愣住了。她看过那张脸,不过跟对方并不熟。唯一直到的,就是对方是石神的老友。
“您还记得我吗?”对方问,“之前,石神曾经带我来过。”
“啊,对,我记得。”她重新找回笑容。
“我正好经过附近,所以就想起了这里的便当。上次那个便当,味道非常好。”
“今天嘛……我想想,就买招牌便当吧。听说石神每次都买这个,上次不巧卖光了,今天还有吗?”
“没问题。”靖子去后面厨房转达后,重新解下围裙。
“咦?您要下班了吗?”
“对,我上到六点。”
“这样啊。那您现在要回公寓吗?”
“对。”
“那,我可以陪您走一段吗?我有几句话想说。”
“跟我说吗?”
“对,也许该说是商量吧,是为了石神的事。”男人对她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
靖子感到莫名不安。
“可是,我对石神先生几乎毫无所知。”
“不会耽搁您的时间的,边走边说也没关系。”这个男人的语气虽然柔和,却霸道得不容别人拒绝。
“那么只有几分钟喔。”她无奈的这么说。
男人自称姓汤川,目前在石神毕业的大学担任副教授。等他的便当做好了,两人就一起离店。
靖子像平常一样是骑脚踏车来的。她推着车正要迈步,汤川说声“让我来吧”,就替她推起车子。
“您没和石神好好交 谈过吗?”汤川问。
“对,只有他来店里时会打个招呼。”
是吗?他说,然后陷入沉默。
“请问……你要找我商量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
但汤川还是一样不发一言,知道不安弥漫靖子心头之际,他这才开口说:“他是个单纯的男人。”
“啊?”
“我是说,石神这个人很单纯。他寻求的解答,向来很简单。他绝不会同时追求好几样东西,而他用来达成目的的手段也很简单。所以他从不迟疑,也不会为一点小事轻易动摇。不过,这也等于表示他不擅长生存之道。不是赢得全部就是全盘皆输,他的人生随时伴随着这种危险。”
“请问,汤川先生……”
“抱歉。这样子,您一定听不懂我想说什么吧?”汤川苦笑,“您第一次见到石神,是在刚搬来现在这栋公寓时吗?”
“对,我去打招呼。”
“当时,您把在这间便当店工作的事也告诉他了吧?”
“是的。”
“他开始光顾‘天亭’,也是从那时起吧?”
“这个……也许是吧。”
“那时,在和他寥寥可数的对话中,有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什么小事都可以。”
靖子很困惑,她做梦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您为何要问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