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字监房,乃狱岛内监,守卫额外的森严,曲家通匪及被曲家勾结来袭击河口的贼寇首领等要犯皆关押在此。
监房墙壁托着松脂大烛,在静夜里哔哩啪啦的燃着,给监房里弥漫着松脂的香气。
“呸!”曲武阳佝偻着腰,数日来颈上三十余斤重的重枷不解、脚上三十余重的重镣不解,审讯之余也是给关押在站笼里,便是铁人也要给折腾得不成人形,此时林缚让人将他放出站笼,他犹有力气朝林缚啐一口,恶狠狠的骂道,“你莫要忘了你手里沾满曲家子弟的血……”
“许你曲家放别人的血,就不许别人放你曲家的血?”林缚拿刀鞘抽了一下曲武阳的脸,又拿刀鞘顶着曲武阳的下颔,冷笑道,“我看你这把年纪是活狗身上了,曲家子弟就算有枉死的,这账也要算到你这狗东西头上,难道你指望我绑起双手来任你曲家来杀才能平息你心里的怨恨不成?你曲武阳能有丧子之痛,别人就不是人之子女、人之夫妇、人之父母?血债血偿,河口流民三十六口,哪一条人命都不比你曲家子弟贱。”
“……”曲武阳给林缚噎得无语,此番栽在此竖子手里他便是死也不甘,只怒目瞪着林缚。
林缚接过狱卒递过来的椅子坐下,哂然笑道:“你难道还指望我敬你是个人物、要我在狱中关照你不成?那从现在起,我就要你明白,在狱岛你狗屁都不是。”
“你就不怕老夫绝食自尽?”曲武阳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说道。
“是啊,狱岛随便死个人都没有关系,死了你曲武阳,那真是麻烦大了,”林缚冷冷一笑,回头吩咐道,“内监房所有重囚从明日起囚粮减五成,有人绝食可分给其他重囚食用,如此一来,说不是姓曲老儿的子侄都盼望他绝食呢。”
“你深夜独自来审我,必有所图,你不要当我曲武阳是三岁小儿来欺。”曲武阳松了口气说道。
“给他一张凳子坐着说话,将重枷解掉,好让他有力气说话。”林缚吩咐道。
长孙庚使人拿来一张凳子,将曲武阳颈脖上的重枷除掉,就退了出去,留下林缚与敖沧海在监室里独自审讯曲武阳。
“你说了很多狠话,但你是明白人,我们不用讹来讹去的,”林缚说道,“你心里还是庆幸你曲家人是落在我手里,我做事有我的底限。你曲家通匪罪名已定,你要是觉在这里委屈,可以将你曲家男女老少都转去城中大狱或江宁府大狱,让你曲家男女老少过最后一段舒适日子。”
曲武阳没有吭声,按照常例,曲家女囚都应关押在官媒婆处,真要如此,官媒婆处只怕比城中最出名的青粉巷都要热闹几分。江宁城里有一批官绅最喜欢看到地方上有大户人家遭刑狱之灾,大户家的妻妾丫鬟大多美貌动人,玩弄起来可比妓馆里的女子有趣多了。
“你要什么,难道查抄曲家所得银子还不够多吗?”曲武阳最终放软口气问道。
查抄曲家族产是最有油水的一项差事,林缚放弃没有参与,不过张玉伯、陈/元亮他们也没有将他落下,事后悄然运来河口的金银锭折银就有两万两;林缚便是拿这笔银子向龙江船场下订单造两艘五桅大帆船。
林缚此时只是要尽力掩盖住长山岛的秘密,顾悟尘他们知道集云社有两万两银子的进账,他便拿这两万两银子去造船,就没有什么不好交待的。至于外人,甚至都搞不清林缚与林家的错综复杂关系,对外面更不用什么交待。
此外,张玉伯、陈/元亮他们送来还有半尺高的木箧子一只,里面装满珠宝玉石。
在暂时封存入公库的账目里,张玉伯、陈/元亮他们从曲家抄没的族产现银才八万两。这个数字只是糊弄鬼去的,林家从上林里仓皇逃离还带出二十万两现银出来,实际上他们从容不迫的抄没曲家,金银锭折银就接近三十万两,珍玩珠玉名人字画无数,这还仅是曲武阳、曲武明两系本家的家产,毕竟通匪罪名要小得多,不比谋逆大罪可以将曲阳镇大半姓曲的家产都抄没充公。
除去充公的八万两现银,他们这截留了超过二十万两现银——这也才是张玉伯、陈/元亮报给顾悟尘的实账。当然具体负责查抄的吏卒私藏多少,就无法估算了。
也难怪说做官好发财,也难怪知府、县令喜欢破人家、灭人门,林缚虽说从查抄中所得远不如顾悟尘,但是林家经营上林里一年节余也都不足两万两银。
骆阳湖浑水摸鱼,林缚手里多了近十万现银,此时的他并不缺银子,他翘脚而坐,盯着曲武阳,说道:“曲家勾结太湖盗控制湖州、丹阳、平江、嘉杭输往江宁的米粮,我需要一份曲家勾结太湖盗的完全名单——若让我发现有缺失,这狱岛也小,就容不下你曲家人了,在你动手写这份名单之前,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曲家女眷有一人无病而有滑脉……”
妇女无病而诊有滑脉,就可以判断有孕在身。
曲武阳睁眼看着林缚:“你敢不斩草除根?”
“哼,我有我的底限,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如何做事……”林缚冷声说道,让外面守候着的狱卒将纸笔递进来。
曲武阳想不透林缚要这份名单做什么,他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询问,他也不敢作假,毕竟河口一夜有好几百名太湖盗给林缚捉获,林缚只要花些时间稍加核对,便能检验他所写名单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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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拿到曲武阳写下的名单,又让长孙庚拿出其他笔录给他,就与敖沧海径直去了狱岛东端的训练营地。
傅青河、曹子昂、周普、吴齐、赵虎、大鳅爷葛存信、小鳅爷葛存雄都聚在营寨里。
傅青河、曹子昂、小鳅爷葛存雄三人拿过曲武阳写下的名单迅速与其他笔录一一对照。
太湖位于嘉杭、平江、丹阳、湖州四府之间,水寨势力也有,但由于太湖流域地处富庶,民众生活还勉强得过,与官府矛盾不算十分的激烈,水寨势力更像势家豪民,虽说背地里多少有些不干净,但是表面还能维持良民的身份,公然打家劫舍的太湖盗甚少,官府对太湖流域水寨势力的打压也较轻微。
刘安儿聚众起事、洪泽浦大乱,江东郡对太湖水寨势力自然会加强警惕,曲家通匪案更将彻底扭转江东郡诸府司对太湖水寨势的看法跟立场,至少证据确凿、给曲家收买来袭击河口的太湖盗势力必将给列入日后给清剿的名单之中。
“宁海镇不可能有耐心区分良莠,江东郡诸府司对太湖水寨势力也不可能区别对待;怕太湖水寨势力此时都在惶惶不安、上下奔走;奢家正在昌国整合东海寇势力欲大范围袭扰太湖流域,断不可能放过这次拉拢太湖水寨势力的良机。”曹子昂将曲武阳所写名单与其他笔录比照过,说道。
“是啊,我们在河口摆了曲家一道,指不定最后让奢家得利最大,想想也真是不甘心。”林缚无奈的摇头说道。
“太湖水寨势力良莠不齐,其中必有不甘心投靠东海寇的,不能让形势逼他们都投靠东海寇去。”傅青河说道。
“让李卓将太湖水寨势力都收编进江宁水营是最合适的解决之道,”林缚轻轻叹道,“只是此策很难行得通……”
“我们要如何用好这份名单?”曹子昂将曲武阳所写的名单举起来问道。
“我今夜就去平江府……”傅青河说道,“应该能说服几家去长山岛。”
“长山岛容不下太多的人,再说长山岛名头也不显,说服不了几家,”林缚蹙着眉头说道,“不过有总比没有强,辛苦是要辛苦傅先生走一趟的。不过仅傅先生过去还不够,傅先生暗中去,我明里去……”
“你去太危险了。”曹子昂说道。
“让太湖水寨势力都给奢家拉去,我不甘心;再说若让奢家毫不费力的将势力渗透进太湖流域,对长山岛也极不力。不管多危险,平江府我还是要去的,”林缚断然说道,“我现在就去找顾悟尘讨个去平江府的名义。”
曹子昂、葛存信、葛存雄等人要劝阻林缚,
“你们不要劝我了,大鳅爷陪我过去,武卫我都带走;再说有敖爷在,我能多一条命,敖爷你说是不是?”林缚笑着问敖沧海。
“当然,”敖沧海笑道,“不过我也不赞同你去平江。”
河口之战林缚身上血腥太重,太湖盗给击毙、抓俘者毕竟是少数,这些天过去,那些给击溃的太湖盗多半也重新集结起来,他们不敢再大规模袭击河口,但是林缚公然主动送上门去,他们又怎么可能不下手?
再说奢家在江宁的力量很弱,但是东海寇进入平江府却很容易,林缚公然去平江府,谁知道奢家会不会借机下手?
林缚公然去平江府,还真不是一般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