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正值饭后,小区里不少带着孩子或是宠物在饭后散步的人。
轻盈的月光被城市的白炽灯所遮蔽，路灯与树木相互遮掩，茂密的树叶在地上头落下一片片的影子,风一吹，仿佛连着影子也吹动了。
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慢慢的向前,随着跟路灯的远近，缩短又拉长。
“我……”
“你……”
勉勉强强算得上是第二回单独相处的父女俩，同时开口又同时看向对方。
思雀眨了眨眼，看到前面的长椅上没有人，“我们去坐坐吧。”
季犹跟着她在长椅上坐下,低眸看见她轻轻晃动着腿,冷冽的五官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嗓音低沉温柔，“我很抱歉,在你们母女俩的人生中缺席了这么多年。”
时间真是神奇,他总感觉颜傅水昨天才离开,他今天却拥有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还跟她并排坐在长椅上，耳边是不远处模糊的欢笑嬉闹声，还有风沙沙摇动树叶,内心是许久没有的安然。
思雀低着头捏了捏手指。
她想说不怪他，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被”缺席了的,但这样说好像在他面前说她妈妈不好一样，他对于自己来说还只是个见了两面的陌生人，所以她还是没说。
她像是酝酿了一会儿，抬头看季犹，“你怪我妈妈吗？”
想想要是她，肯定会气炸的。
再想想那些带球跑的古早言情文里的霸总男主，不都是发现自己有个孩子之后，对女主百般刁难，这里误会一下那里误解一下，还要跟女主抢孩子，一番虐恋情深之后才会HE吗？
但显然，她刚刚出现的便宜爸爸，不是古早型霸总男主。
季犹轻笑了一声，“怪？我能怪她什么？怪她冒着风险把我们的女儿生下来，还辛辛苦苦把她养到这么大？”
养的这么乖这么水灵。
女人生孩子要承受的东西，是他所想象不到的，这一点他清楚明白的知道，相比之下，他又付出了什么呢？
他没有资格怪颜傅水。
他甚至要被追究为什么会措施没做好让颜傅水意外怀孕。
“白捡了个女儿，我不是应该开心吗？”
思雀看他，他弯弯眼，笑的自然温柔，不像是在说谎话的样子，心里放松了一些，本来对他观感就不错，现在更是好感噌噌噌往上涨。
妈妈眼光还是不错哒！
思雀眨眨眼，露出好奇的神情，“那你还喜欢我妈妈吗？”
季犹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问题颜傅水没开口，反而被女儿问出来了，看着她那双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却晕着温柔的水光的眼眸，他笑了。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思雀的小脑袋，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看他这样子是不会告诉她了，思雀泄气的嘟了嘟嘴，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的啊了一声，有些急促的看向季犹，“你结了婚吗？有孩子吗？”
最重要的问题她差点忘了问！
如果有老婆有孩子，那他还是走得远远的不要来打扰她们母女俩比较好。
季犹摇头，“没有结婚。”
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就沉默了，在思雀有些小着急的目光下，他才慢吞吞的笑了一下，“孩子的话，我有个女儿，虽然才‘有’不久。”
思雀松了口气，接着小脸一红，低下头，“那你们会结婚吗？”
“如果我们有这个打算，会告诉你的。”
思雀忽的抬头，瞪大了眼睛，“你们是不是事先说好了的？”
季犹不解，“嗯？”
思雀小声嘟囔，“刚刚妈妈也是这样回答的。”
季犹忍不住笑了两声，眼中的笑意也快溢出来了，“是吗？”
风声悄悄路过，扬起思雀腰间的发尾。
“那你想我们结婚吗？”
思雀偏了偏头，盯着他，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这是你们的事情呀，为什么要问我呢？”
季犹看她的目光更温柔了，嘴边笑意更深。
但心中又有些遗憾，遗憾没有参与她的一点点长大，在他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如此懂事可爱了。
该说，不愧是颜傅水教出来的女儿吗？
“对，这是我们的事情，但是如果我们结婚，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思雀摇了摇小脑袋，“我没什么看法啦，你开心，妈妈开心，最重要。”
“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跟思雀同一栋楼，认识她的一个阿姨。
阿姨笑着跟思雀打了声招呼，视线就落在了季犹身上。
站在思雀身边的陌生男人身形高大，五官俊朗，虽然穿着简单随意，但透着贵气和凛冽、不易近人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阿姨眼珠子转了转，心思活络起来，脸上笑容不减，“思雀，这位是？”
季犹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思雀，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思雀笑着回答，“这是我爸爸。”
季犹挑眉，小家伙的笑有些古怪。
阿姨有些惊讶，看了看季犹又看向思雀，“怪不得呢，我就说怎么有些像。”
思雀有模有样的点点头，声音娇软又甜，说出来的话却是实打实的扎人心。
“是的呀，所以阿姨你以后不要再在背后说我妈妈是被人包养的小三，我只是个私生女这样的话了，我爸爸可能会不开心的，是吧？爸爸。”
思雀他们搬来这个小区也有好几年了，小区里的人都知道颜傅水是单亲妈妈，自己开了一间翻译公司，整天忙的到处飞。
但是总有一些人喜欢恶意揣测别人的生活，看别人优秀、过得好就心里不顺，非得脑补别人过得其实不如面上那么好，甚至是道德败坏的，心里才舒服，更有甚者，还喜欢把自己的脑补说的跟真的一样，跟别人“分享”。
而思雀恰好遇到的这位阿姨，就是那种“更有甚者”，有一次她在编排颜傅水的不好的时候恰好就被思雀听到了。
今天终于给她逮着机会怼回去了。
季犹的眉头微蹙，看向了那个陌生的中年妇女，目光冷然。
被人当场戳破，又在季犹颇具压迫力的目光之下，阿姨脸上冒出点点汗珠，有些尴尬又不知所措，“这、这，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回到家后，思雀洗完澡，抱着一种蜜汁雀跃的心情把自己摔到床上，打开手机。
【小麻qio：摇摆.jpg】
消息发出去之后她才发现不对劲。
——她原本是想在她们三个人的小群里发的，她们那个群一向是在她的消息列表最上面的，所以她没怎么看就发出去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关耶溪的微信号排在了最上面。
她眼皮子一跳，一边撤回消息，一边又不自觉的回想起在地铁发生的事情，两只耳朵都红彤彤的。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是发错了消息，对面就发了消息过来。
【关学长：嗯？】
【小麻qio：学长不好意思，我发错消息了】
【关学长：嗯。】
思雀用手指戳了戳手机屏幕，不开心的噘嘴。
……这个人是不是只会用键盘打这一个字？
【关学长：礼物很好，谢谢。】
【小麻qio：是星星很好，还是抱抱很好？】
“我！在！干什么！”
思雀怀疑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怎么下午抱了两次之后她竟然都有胆子撩学长了！
撤回！！
只是不幸的是……在她撤回的同时，那头也发来了消息。
【关学长：回答了以后会经常有吗？】
思雀用被子蒙住热腾腾的脸，在床上滚了一圈。
别想了！没有！
此时，客厅里。
颜傅水坐在沙发上看书，季犹端着两杯柠檬水从厨房走出来，放了一杯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小饮了一口手上的，也放在茶几上，挨着她坐下了。
颜傅水掀起眼皮看他，“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季犹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声音低沉缱绻，“不想回去，你的床挺大的。”
颜傅水白瓷一样的脸蛋晕上丝丝红，手撑在季犹的胸膛上想把他推开，却被他抓住手不得动弹，她抬眸瞪他，“思雀在家呢！”
季犹就爱看她由一副冷冰冰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变得生动起来的模样，脸上的笑只增不减，又低头爱怜的亲亲她的唇瓣，“那我们去你房间？”
他力气大，但又不会把她捏疼了，她挣脱不开，只能干瞪他，平日里清冷没有起伏的声音里带了恼怒，“我可没说要跟你重新开始！”
“是吗？”季犹想到思雀说的话，忍不住笑了两声。
口是心非的样子也很可爱。
但为了不出卖女儿，他还是没有把她给思雀的回答说出来。
他认真的看着颜傅水，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可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女儿才来找你的。”
他不喜欢孩子，当初知道颜傅水身体不适合生孩子之后，他就没想过要孩子，而如果他想要孩子，他现在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他们两个都是骄傲的人，已经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心思，谁也不愿意首先踏出那一步，而错过了这么多年了。
他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颜傅水安静了下来，季犹轻轻按了下她的背，让她完全跌入自己怀里，双手抱着她。
他叹了口气，“雀儿，我已经老了，你忍心看我做一个孤寡老人吗？”
刚说完，胸口就被捶了一下。
季犹笑的胸膛震动，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可怜可怜我？”
颜傅水抬头看他，褐眸清冷，飞快的在他下巴处啄了一下，又低头把脸埋入他怀里。
季犹喟叹了一声，抱着她，把头轻靠在她的颈窝，“我很抱歉，真的抱歉。”
单亲妈妈，不仅仅身体上会承受许多，还要承受来自周遭不友好的目光和言语。
颜傅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不妨碍她理解季犹想要表达的情感，伸手环住他的腰。
两人安静的在沙发上拥抱。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有一扇门打开了，又悄悄关上了。
过了一分钟，思雀发了一条朋友圈。
小麻qio：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