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整个行动过程后,陈沂生极其痛苦地问了一句:“老连长!你相信我是逃兵吗?”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被气昏了头。可是后来情况变得连我都不得不怀疑……”“你怀疑什么?”“我怀疑这里面有问题!”徐军接过陈沂生递过来的香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刘卫国这小子被评了个一等功,说实话,比他能打能拼的人多了去了,就他这点功劳竟然被评了个一等功,如果没有人为的因素,这怎么可能呢?再者说,我对你们排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们排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最清楚,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刘卫国的报告,他说的那不是李强,那是李向阳。”
“可是老连长!你为什么不举报他?留着他这么个祸害,那简直就是我们连的耻辱。”
“举报?”徐军笑了,“老陈哪!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这里面的事牵扯得太多。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一将功成万骨枯。评战功之前,就有风传刘卫国要被评为一等功。为了他这个一等功,对他知根知底的人不是被打过招呼就是被调离。我就是那个被调离的。最惨的还是吴团长,因为没有按时拿下阵地,差点没被送交军事法庭。要不是出了个刘卫国,我现在也不可能和你坐在这里说话,吴团长也不能继续在咱们团当他的团长。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谁都清楚。可想而知,这刘卫国的背后有多么复杂,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地,所以说,你要动他,这不亚于动一座泰山。”
陈沂生听完心情沮丧得无以伦比。到目前为止,他是彻底断绝了沉冤昭雪的梦想。“没办法!谁叫我老子不是高干,谁叫我偏偏出生在农民家庭……”
“老陈哪!你也别多想了。现在倒霉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看看大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吗?有些事说白了就是要想开。”徐军拍拍陈沂生的肩,安慰着他。
“老连长!我们原来的连怎么样了?我打听过,可是没有人告诉我。”
“撤编了!”徐军摇摇头,“无名高地那场战斗下来,全连不算你只剩下六个人,再加上这场仗打得又窝囊,没理由再留着它。”
陈沂生痛苦地直扣自己的大腿。
“老陈!你这是干什么?”
陈沂生“腾”地站起身:“老连长!咱们六连没有垮!我发誓,只要还有我陈沂生在,这六连就还在!”
“老陈哪!别激动,坐下坐下!”徐军拍了拍凳子,“你应该想开点,咱们现在这不也是挺好么?都是解放军还分得那么细干什么?”
“不!老连长,这是军人荣誉的问题,脑袋我可以不要,可是军人的气节谁也别想动他一动。谁要是敢打他的主意,妈个x的,就拿枪跟老子说话吧!”
瞧这他这一身的煞气,徐军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赶紧咳了一声,定定神,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他一手带出的兵,突然发现这个兵变了,变得让他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现了不同。又仔仔细细瞧了瞧,那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黑脸上满是伤疤,厚嘴唇子。“没错啊!长得还是那么寒碜,到底是哪变了呢?”想了想,突然他抬头对陈沂生道:“老陈!你怎么不说‘俺’了?”
陈沂生一愣,没明白徐军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徐军心里想着原来的那个陈沂生,谁知,原来的形象在他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淡。
“老连长!别管我变没变,我陈沂生永远是你带出来的兵!”
听了这话,徐军的鼻子一阵地犯酸。
两个人又亲亲热热地唠起战友情,徐军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抓住陈沂生,狠狠踢他两脚。不过谈了没多久,话题就转到工作上去了。
“老陈哪!这次吴团长亲自举荐你做排长可是在你身上下了赌注。别的不说,就说二排这些痞子兵,你有没有把握把他们都收拢住?”
“老连长!你这是对我不放心哪!”
“可不!你老陈的性格我清楚:老实巴交还挺好说话。你这要是……”
“连长!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就想看看这群兵到底痞到什么样!周小米!”
“到!”周小米象过了电似的,一激灵就站起来,身板挺地溜直。就他这一嗓子,把李明吓了一跳,差点没坐地上。
“你去通知二排,都给我集合!”陈沂生不急不慢下了命令。
“是!”周小米头一次没讲条件,一个箭步就冲出去了……
“唉唉!你还没解除禁闭呢!”李明在后面大叫。
看看早就没了影的周小米,徐军苦笑着向李明摆摆手:“行了!这禁闭就到此为止吧!你还没看出来他到底听谁的?”
李明气呼呼地看了看门外的哨兵,那哨兵两手一摊,摆了个无可奈何的架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徐军李明随着陈沂生来到校场一看,好家伙,全校场只站了周小米一个人,站得到是稳如青松,可就是有点显眼,孤单。
徐军李明看看陈沂生,心想:“得!我看你老陈还有什么咒念?”陈沂生解下武装带,在手心拍了拍,笑眯眯地看着周小米道:“你都通知到了?”
“是!”周小米大声回答。
徐军一听火气就上来了,扭头大声问李明:“我没听错吧!你们连就这组织性纪律性?别的排是不是也这副德性?”
“报告营长!不是!”李明边回答边冒汗。偷眼悄悄陈沂生,心想:“老陈哪老陈!你怎么偏找这个时候训练你的二排,是不是我让营长撸皮你看着高兴?”
他在这难受,袁光也不比他好受多少,衣服扣子都没系好就跑过来向徐军报道。徐军也没心情听他解释,摆摆手叫他滚到一边去。
“周小米!”陈沂生叫道。
“到!”
“你再去通知一次,就说这是我最后给他们的机会。”
“是!”
陈沂生敲着武装带轻松愉快地在校场上迈着方步,看得袁光是一阵地好笑:他们不来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过了没多久,稀稀拉拉跑来十几个人。站没站相就在那儿松松垮垮地杵着。徐军是再也忍不住了,指着袁光先是一阵臭骂,然后道:“你***是怎么带的兵?嗯?这兵都让你给带成什么样了,这还能打仗吗?就你们这尿性居然还敢上战场,是哪个王八蛋批准的?嗯?”
袁光没有解释,趴在徐军耳边轻轻道:“要不,让邵海山试试?”
徐军彻底明白了:“妈的!给老子搞山头主义。”
周小米气吁吁地跑过来又向陈沂生敬礼:“报告排长!二排全体36人,应到36人,实到25人……”
“其他的人是怎么回事?”
周小米看看陈沂生,又瞧瞧徐军等人,鼓足勇气道:“他们……他们都闹肚子请病假。”
“噢!闹肚子……明白了!”陈沂生点点头,回头看看袁光笑了笑,高声叫道:“我再说一次,不管他们是闹肚子还是死了老子娘,如果再不到,我豁出当个光杆排长,把你们全他妈毙了!”
“啊?”周小米吓得差点又尿了。
“陈排长!你没权利枪毙战士!”袁光急了,也顾不得领导是否在场,上前就要阻止。没成想刚走两步,就乖乖地站着不动了—— 一只打开保险的手枪顶在他的脑门上……
“别考验我的胆量!如果再有人胆敢妨碍军务,不管他是谁,我先叫他脑袋开花!”瞪着血红的眼睛,陈沂生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一条恶狼。
“老袁!顺着他,别逞强,他不是闹着玩,真敢开枪地……”李明也变了脸色,便说边瞧徐军。徐军就更不用说了,比谁都惊讶:这还是那个傻乎乎的陈沂生吗?怎么象要吃人似的?他这一套都是和谁学的?我记着我好像没教过他这么带兵吧?
“你看我干什么?我,我能怎么办?听他的!”徐军狠狠回敬了李明一眼。
这下子这些兵全乱了,你撞我我撞你,发疯似地向回跑,工夫不大,连拖带拽连扛带举把这11个人都给弄来了。
“你们干什么?我肚子还没好,哎呦!我要拉了要拉了……”居然还有人在那吵吵嚷嚷。
人是到齐了,可是为了做戏,几位干脆用力放了几个响屁,躺在地上直哼哼。
陈沂生收回枪,用力喊了一声:“全体都有了!立正!”
众人急忙原地战好军姿。
“向右看齐!”
队伍开始集中,没多久队列就站好了。只剩下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陈沂生慢慢走过去,弯下腰看了看这几个人,问道:“报上你们的编制!”
几个人还是在那儿哼哼!陈沂生二话不说,举枪就向哼哼唧唧最厉害的一个人连开三枪……
“叭叭叭!”
众人全傻眼了……
“老陈!”徐军的后槽牙都冒了凉风,他和袁光李明对视了几眼,发现这两个人也是一脸的冷汗。
地上几个人全都蹦起来,迅速归队。那速度比兔子还快。
“你他妈这是国民党!”袁光鼓足勇气喊了一声,一见陈沂生又举起了枪,吓得他赶紧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这几枪已经惊动了整个营区,其他两个排也纷纷涌到较场想看个究竟。一时,不大的校场站满了人。全都静悄悄的,没人再敢废话。
“还有没有闹肚子的?”陈沂生冷冷问了一句。
谁还敢闹肚子啊?
“我再重复一遍:正因为你们还不了解我,所以,我今天只是警告一下某些刺头儿。从现在起,有人胆敢再挑战我陈某人的胆量,我就毙了他个舅舅地。你们现在有没有想试试的?给我出来!”陈沂生拎着枪从排头转到排尾,那模样就象饿了几天的狼正在找肉吃。看着这一脸横肉的陈沂生,徐军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乖乖!我怎么从来就没发现他是这么恐怖?这,这还是人吗?”
看看吓得快要尿裤子的那几个兵,陈沂生冷笑道:“我再告诉你们一遍,现在这里就是敌我交战区附近,如果你们哪一位再敢松松垮垮,把命令当成狗臭屁,老子就按战场纪律一枪毙了他,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声音象娘们,我听不见!”
“明——白——啦!”众人一齐大声回答——连其他排的战士也恭恭敬敬大声回答。震得徐军的耳朵“嗡嗡”直响,他缩了缩脖子暗道:妈的!这种带兵方法老子可用不来,这简直就是法西斯啊!怪了,他到底是和谁学的这一套?
陈沂生把眼睛又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邵海山的脸上——这个刚才哼哼得最厉害的战士。
“你好象有点不服是吗?”陈沂生不认识邵海山。
“报告排长!我对你有意见。”
“什么意见?你说说看!”陈沂生用力在脸上挤出点笑模样。
“你这是法西斯!是军阀作风,是国民党!”
“接着说!”陈沂生一连接受三顶帽子。
“你以权压人,我对你保留意见,要向上级反映情况!”邵海山大声把话说完。
“你说我以权压人?”
“是!”
“那你说怎么才能让你心服口服?”陈沂生一下子就抓住问题的重点了。
“咱们比枪!”比赛才是邵海山最终目的。
“行啊!那咱就来吧!”陈沂生不在乎。
可徐军却在乎,他可不想手下的兵都闹得这么僵,忙出来打圆场:“老陈,我看就算了吧!同志们都挺累的,下次再……”
“营长!军中无戏言,我向陈班长挑战!你要是让我服他,就得让他拿出点本事来吧!”邵海山坚持。
“妈个x的,有你这么和领导说话的吗?”袁光急了,心想: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啦?就你这态度,即使是你赢了,也把领导都得罪光了?哪轻哪重你分不清啊?
邵海山现在是有点分不清,自此他被降了级,这心里就憋口气,首长的麻烦他不敢去找,可是这个新来乍到土泥鳅一个的陈沂生,他还是没放在眼里:你陈沂生不是总喜欢开枪吗?我就和你比枪,我就不信我这全师射击冠军收拾不了你这土老冒。
徐军摇摇头,走到一边到没说什么。“营长!你看这事儿……”李明也很为难地看着他。
“我帮不了邵海山!”徐军惋惜地道:“谁输谁赢我现在就清楚。”看了看还在哪儿干着急的李明,补充了一句:“他这是踢到铁板上了,和陈沂生比枪——我怕他这辈子都没勇气再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