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密密地敲打在芭蕉叶上,“沙沙”的声响将正在闭目小憩的邵海山惊醒。他向左右两边看了看,陈沂生端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地想着心事。
“老陈!你怎么不睡一会儿?”邵海山走过去,把衣服披还给他。陈沂生摇摇头,指着远处的高绵公路道:“老邵,我想过了,这条公路也必须破坏。”邵海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高绵公路上依稀可见稀稀落落的人影。
“既然打定主意叫越南人从崖山走,那个高绵公路就必须要彻底破坏。”陈沂生站起身叫道:“陈东!”
“到!”
“你带几个人把高绵公路给我封死,记住!让他们一辆军车都别想从那里过去!”
“是!”
陈沂生望着陈东远去的背影,扭头对邵海山诡异一笑:“咱们就去隧道等着看好戏吧!”
上午十时12分。雨越下越大,山洪汇集成一股股的小溪,顺着石壁向隧道中不停地涌进来。陈沂生坐在石碓上,手擎着芭蕉叶,不停地眺望高坪方向。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邵海山走到几个战士的身边,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周小米伸手在腰间的手枪上一拍,道:“你放心吧排长!没准还能给您弄一越南花姑娘。”
“少他妈贫,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能空手解决就空手解决!”
“是!”
“还有!要保护好排长知道吗?”
“放心吧!排长连毛都不会少一根。”
邵海山摇摇头,抬头向崖顶望去,只见山顶树影婆娑,实在找不出什么异常,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老邵!你不用这么婆婆妈妈的,过来坐坐!”陈沂生拍拍身边的石头。
“老陈!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打仗可不能怕繁琐,越繁琐就越能减少伤亡。”邵海山拽着陈沂生的手爬上石碓,靠着陈沂生坐下。“有烟吗?妈的,这鬼天气可真***凉。”
“报告政委!军长的电话,您接不接?”李明捂着话筒,低声问道。
“拿过来吧!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躲是躲不掉了。”高树青接过电话,稳定一下情绪,说道:“我是高树青,请首长指示!”
“高政委吗?听说你们那里出了能人啦!恭喜你啊!”
“赵军长!这件事我正想向您汇报,事情没有传言说得那么严重,只是为了保密,我没叫部队声张而已。他们是有命令地去侦察,手令是我和几位团领导一起签发的......”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电话里的赵军长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几个的小九九还想瞒我?什么作战手令,你蒙谁哪?”
“军长!我......”
“你不用解释!我问你,这个排长是不是叫陈沂生?”
“是!不过正式任命还没有批下来。”
“他负案在查你们也敢提他做排长?”
“老首长!事情没有外面传得那么严重,据我们观察,这陈沂生胆大心细,作战勇敢,实在是不象个逃兵,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现在不是误会不误会的问题,你能保证他去了越南不会变节投敌吗?”
“这个......”
“不用这个那个的!我就问一句话:你们几个敢不敢用脑袋担保他没有政治问题?”
高树青咬咬牙,猛然一个立正回答道:“军长!我用脑袋担保他没有政治问题!”
“好!我就要你这句话。陈沂生这小子,奶奶地,挺有那么一股子劲。什么他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长着一双手那是干什么用的?老百姓用他吃饭,咱们军人那是要用他杀人——杀敌人。人家都把臭脚踢到咱脸上了,咱连个屁都不敢放,那还算是军人吗?喂!你听清楚没有?”
“是!我明白!”高树青擦擦冷汗。
“告诉你们团长,就说是我说的:陈沂生真要是能端掉溪山团团部,我给他记一功,马上任命他为排长。如果他要是敢投敌,你和吴晨东就提着脑袋来见我,明白没有?”
“是!”
“好了!我已经命令第x,第y两个师向边界集结,给越南鬼子施压好好上上政治课。回头军区就会下达命令,你们等消息吧!”
“是!谢谢首长!”高树青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蹦起来。
“妈的!这仗打得有意思。”赵军长缓缓口气,“让我一个军居然配合他一个排行动,陈沂生这小子他可真牛!”
“排长!有情况!”杨雪龙气喘吁吁跑到陈沂生面前报告。
“准备战斗!”陈沂生一挥手,跳到水里就开始搬起石头。
远处响起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一、二、三、四、五,有五辆军车。”周小米小声地数了一遍。“闭嘴!干你的活!”陈沂生瞪了他一眼。
杨雪龙向军车挥动起衣衫。首车慢慢减速,靠在隧道路边停了下来。车门一开,跳下来一位越军少尉。
“同志你好!”杨雪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你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这是军车?”少尉对面前的这个笑脸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对不起了同志,要不是隧道出了点事情,我也不敢拦军车啊!”说着,杨雪龙一指满地的石头,“刚才滑坡了,你瞧瞧这水,石头都在里面泡着哪!这要不给您提个醒,那还不出事?”
“噢!是这么回事!”少尉点点头,面色缓和了一下。走到水里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回过身子对杨雪龙道:“谢谢你同志,辛苦你们了!”
“不用客气!咱们军民鱼水情嘛!”杨雪龙向越军少尉笑了笑。
“咦!这词可新鲜,看不出你挺会说话的。”越军少尉上下打量着杨雪龙。
“您过奖了,对了同志,您还需要我们帮忙吗?”杨雪龙向前凑了凑。
“不用不用!”少尉很警惕地向后退了退。
“那好,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杨雪龙回身向陈沂生挥挥手叫道:“继续干活了!”
越南少尉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些“农民”,心中暗道:“没听说这一带还有人住啊!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猛然,他看了一眼这些人的鞋子——清一色的解放鞋。登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子,“越南农民怎么会穿鞋呢?”想着,他强忍心中的恐慌。慢慢向后退去......
陈沂生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越军少尉,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心中陡然提高了警惕,顺着他的目光向自己的脚看了看,“他们怎么还不下车?有什么不对的吗?”想着,忽然,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越军少尉尽量在脸上布满笑容,脚步却是一刻也未成停止,渐渐的,他就要靠近车门......
“同志!”杨雪龙突然回头喊道。
“喔!什么事?”越军少尉死死盯住杨雪龙。
“忘了告诉您!你的车子最好不要停在这!”
“为什么?”少尉又退了两步。
“你看看后面......”
少尉冷笑了一声,不为所动,“霍”地拔出手枪......
细雨之中,一条水线夹杂着破空声,如闪电一般,从少尉的左太阳穴拖着血沫迅速穿出,少尉的头“咣当”一声,重重砸在汽车的车盖上。
“动手!”陈沂生迅速从腰里掏出手枪将刚刚露头的司机打个满脸开花。随后纵身就冲过去。
“嗒嗒......”崖顶的枪声也急剧响起。几名撩开帆布欲抵抗的越军被打得血雾漫漫。
“杀!”陈沂生大吼一声,向一辆军车抛出颗手榴弹......“轰轰......”很不幸,这辆是弹药车。巨大的响声震得众人耳鼻流血眼冒金星;强烈的冲击波将几名战士迅速卷起,投进了荆棘横生的芭蕉丛中......
“注意隐蔽!”邵海山在崖顶大叫。可是陈沂生晃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已经穿过浓烟......
“排长小心!”杨雪龙大叫。陈沂生头也不回,一扬手,尾车一个刚刚露头的越南士兵就被寒光紧紧扣住头盖骨,从车中生生扯将出来。巨大的哀号声中,陈沂生左足在这越南人头上一点,身子一跃,跳上车厢,挥拳就将转身反抗的越南兵打得鼻血横飞。不待他倒下,一个侧踢将他的头重重窝进他自己的裆里......
“轰轰......”又有两辆军车传来惊天骇地的爆炸声。没过多久,周小米晃着脑袋跑过来,陶出手榴弹就要往尾车里塞......
“你他妈干什么?”陈沂生抓住他手腕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啊!对不起排长!我没看清......”周小米使劲晃了晃脑袋,一脸憋笑。
“都解决啦?”
“听排长的话,凡是情况不明的就用手榴弹炸!”周小米爬上车箱,摇摇晃晃给陈沂生敬个礼。
“老陈!你没事吧?”邵海山带着战士们围上来。
“没事!妈的,人太少,打起来不过瘾!”陈沂生瞧瞧地上的尸体,很不甘心。
“行了老陈!干得挺漂亮,整整全歼一个班!”邵海山随后也跳上车,说实话,他冷得都快挺不住了。
“有没有伤亡?”
“李定山和刘金锁受了点轻伤。”
“怎么搞的?”
“被甩到树丛里扎伤的。”邵海山脱下鞋子边倒水边说。
“去看看有什么战利品?”陈沂生在周小米后屁股上一拍,把他“送下”车去。
“老陈!你行啊!”邵海山将越南兵的头用力从他的跨下拔出,仔细看了看,口中“啧啧”怪响。
“你有甚想法?”
“没有!不过老陈,你仔细看看这人......”
“有啥奇怪的,不就是越南......啊!女兵?”陈沂生看着这士兵的耳环孔,突然觉得自己的脚一阵地酥麻......
“排长!检查过了,那辆首车装的是军装、红薯和少量的弹药。”
“喔!”陈沂生把脑袋探出车篷,看了看正在首车用力拔着匕首的周小米喊道:“小米,你赶快把粮食给大家分分,行了!别拔你的破刀啦!”
“是!”周小米很听话。
“老陈!你过来看看这两个麻袋,好象有问题。”邵海山用枪捅了捅麻袋,“怎么还动?”
“啥?还有活的?”陈沂生吓一跳,忙叫过几个战士,大家七手八脚将两个麻袋打开一看,全吓了一跳:只见麻袋中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女人,浑身是血,污秽溃烂的皮肤都已经分不清是什么颜色。其中一位更惨,手脚四肢全被砍掉,只有那残存的一口气表明她还在活着。
“怎么回事?”陈沂生惊呆了。
“排长!是我们的人!”杨雪龙颤抖着手,从女人的手里哆哆嗦嗦拽出已被污血泡黑的领章,“排长!这是我们的同志啊!她们......”杨雪龙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光痴痴地看着领章背后:王玉梅,20岁,血型“o”......
“是......快救人!”陈沂生再也忍受不住了,抓起头上的破草帽,重重摔在了地上。
两针强心药打下去,这两个女兵缓缓睁开呆滞迷茫的眼睛,可一看到眼前的人,又紧紧闭上,将头扭到了一边。
“同志!我们是自己人!”邵海山轻轻呼唤。话音未落,这两个女兵突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兵。
“没错!我们是自己人!”陈沂生一把扶过那个叫王玉梅的女兵,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攥紧拳头,含着眼泪将头扭向一边。
“没事了!咱们可以回家了。”陈沂生抱着她,轻轻为她披上一件衣衫......
“不要!”王玉梅突然挣脱陈沂生的臂膀,用尽全力大喊一声,将越南人的衣服狠狠摔在地上。
“同志,你......”邵海山愣住了,就在他发楞的一瞬间,那个四肢残缺的女兵突然一口咬住他的枪管,口中含糊不清地哀求道:“男兵同志!求求你,给我一枪吧!”
“你......”邵海山不知所措,看了看陈沂生,吓得手都在哆嗦。
“你这是要干什么?”陈沂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着急,脏话破口而出:“日你奶奶,你他妈这是干什么?”
“你日吧!”王玉梅歇斯底里地一声惨笑,“哈哈......我们没脸见人了,我们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哈哈......求求你了战友,就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补上一枪吧!......”那凄厉而沙哑的嗓音,夹杂着痛苦无比的绝望,滴滴泪水之中,一下子摧毁了男人那自诩坚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