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龙,你听见我说话没有?”陈沂生的眼睛翻了翻。
“啊!是!”
“你过来!”陈沂生冲他招招手,指着桥头的哨卡道:“天一黑,你就想办法接近他们......”
“排长!他们有一个排啊!”
“谁让你干掉他了,你听着......”陈沂生趴在杨雪龙耳边低语几句。
“这样也行?”
“你就执行吧!”
“是!”杨雪龙苦笑着晃晃头走了。陈沂生把目光集中在陈东的脸上,不怀好意地笑着。
“排长......”陈东被他看得直发毛。
“陈东?”陈沂生阴阳怪气地叫着他的名字。
“排长......”
“你过来!”陈沂生勾勾手。陈东硬着头皮走上前。陈沂生象老丈人相女婿一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道:“行!怎么看都觉得你长得挺象逃兵!”
“排长!你啥意思?”陈东被吓了一跳。
“我是说你扮上俘虏,还真就挑不出毛病。”
“排长,就我这身材......”陈东一指自己那一米八六的个头,又展示了一下肌肉虬结的块头,说道:“这怎么看都是英雄啊!越南小臭虫要想俘虏我......那得死多少人呐?”
“少他妈扯淡!叫你扮你就办,哪那么多废话?”陈沂生嘴里边都囔,边动手将陈东破烂的越军军服扯掉。看看还不满意,索性将里面的我军军装也扯成了“条形装”。
“排长!这内裤就给我留着吧......”
“闭嘴!”陈沂生及其不耐烦,绕到他身后,顺手将后屁股扯下两块布。看看自己的杰作,陈沂生觉得好像还有欠缺,想了一下,抓起地上的泥,不论干湿全都往陈东身上招呼......
“排长!好了没有?”陈东捋了捋身上的布条,又尴尬地摸了摸屁股,心里说不出有多别扭。
“好象还有什么......”陈沂生皱眉细想了一下,一拍脑袋叫道:“对了!”他从挎包里掏出绳子,手脚干净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陈东捆成了“麻花”
“排长!你轻点,上不来气了......”
“老陈!你到底打什么主意?”绍海山冷眼看着陈沂生的表现,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疑惑。
“没啥主意,就是想混进高坪!”
“混进高坪?”邵海山被他气乐了,“我说老陈!你现在还用押解俘虏这一套啊?是不是有点过时了?”
“过时?过啥时?你老邵要是有比这还管用的招数,我就听你的。”陈沂生没理他那个碴。
“可是老陈!你当越南人都是傻子?难道就看不出破绽?”
“这你老邵可就说着了,越南人心眼实不假,可他们也不是傻子!”
“那你还用这么老套的一招?”
“没办法!”陈沂生看看山下,“你看看这山谷,深得吓人。除了这条路,附近我还真就找不出第二条。绕道是别想了,只好用这招试试。”
“你就瞎折腾吧!”邵海山是彻底拿他没办法了,“你就蛮干吧你!”
“老邵,咱俩就打这个赌——我老陈要是不把高坪给他闹个天翻地覆,以后我就随你姓!”
“行了吧你!我看你倒是把我闹得天翻地覆。”
“哎!老邵!”
“又怎么啦?”
“你这身越南狗皮没啥说的,嗯!象个要饭的。可是这鞋不对。”
“有什么不对?”邵海山低头瞧瞧脚上的解放鞋,“越南人不也穿这鞋吗?”
“你这鞋子太完整啦!这不行!”陈沂生拾起块石头递给他,“自己到一边给它砸个窟窿。”
“砸坏它?”
“对!用力砸,别心疼。把大脚趾头露出来,顺便再往趾头涂点泥!”
“越南有这么穷吗?”
“你就别管了!”陈沂生讪笑一声道:“要说扮穷人,嘿嘿!你们都得听我的。”
邵海山无话可说,他领着众人跑到一边制造“凉鞋”去了。没多久,当他穿上这双“凉鞋”之后,看着乌黑的大脚趾头,心里暗暗好笑:“要是连长他们看到咱们现在这副德行,没准能赏咱两个馒头!”抬头看看陈沂生,见他低头正在仔细查阅地图,不由好奇,问道:“老陈哪!你在看什么哪?”
“标定这地方!嗯!就是现在这地方,没错!”
“什么没错?”
“我是说这地点没错,嗯!果然,它就是795高地!”说罢,陈沂生轻轻合上地图,看着远处的群山,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你是丛文邵丛师长吗?”一个高个子的越南军官一声不响地出现在正在沉思的丛文绍身后。
“你是什么人?”丛文绍对这个不打招呼就冒然闯入的陌生人感到很反感。
“是就好!”这个军官伸出右手道,“我们认识一下,我叫吴文欢。”
“噢!”丛文绍点点头,礼貌性地握住了他的手,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接替你出任金二师师长的,你可以称呼我为吴师长!”说罢,吴文欢从文件包中取出调令。
“什么?这,这......”丛文绍看着手中的调令,呆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错!这件事是有些突然。不过,军情紧急,我也是奉命行事。”说着,他转身向门外喊道:“小阮,小赵!你们陪丛师长下去休息!”
“是!”从门外走进两个挎枪的军人,向丛文绍敬过礼之后,把手一伸道:“丛师长,您请吧!”看着仍在兀自发呆的丛文绍,二人不容分说,一左一右架起他就向门外走去......
“黄参谋!”吴文欢摘下帽子,轻轻放在桌头。
“到!”
“你传达我的命令,叫几个军事负责人到我这里开会!”
“是!”
“记住!一个也不许落下。”吴文欢推开窗子,将满满一杯普洱顺手泼将出去。
“辛苦了!”杨雪龙抬手向哨卡士兵敬了个礼。
“首长好!首长辛苦了!”哨兵军姿站得笔直,挺胸抬头目不斜视。
“吃饭了吗?”
“对不起首长!我正在执行任务,您有什么吩咐请指示!”哨兵不卑不亢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很好!”杨雪龙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越军少尉。回头看了看仍是络绎不绝的人群,说道:“这些人里没有什么可疑吧?”
“报告首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嗯!你挺认真。不过,这些人要是不尽快疏散,恐怕后面的军用物资就要过不来。”
“首长!”这哨兵上下打量了一下杨雪龙,“您是......”
“我是溪山团的,这是我的证件!”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军官证递了过去。
“武镇南,溪山团特工一队......咦!照片呢?”哨兵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尉。
“没有照片吗?怎么会?”杨雪龙一把抢过证件看了看,脸色顿时就白了,在哨兵警惕地注视下,他急忙向兜里掏掏,又蹲在地上找找。
“你到底是谁?”哨兵把手按到枪上。
“你等一会儿!”杨雪龙有些不耐烦,“你别挡着光线,我看不清地面!”说着,他将哨兵的身子推了推。
“何排长!这位首长的证件没有照片!”哨兵向一旁正在休息的几个军人大喊。这一嗓子,就连正在过桥的越南平民都愣住了,纷纷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几个军人一听,忙站起身来,为首的一名军官把手一挥,顿时木桥两边及两侧的山崖上传来“哗哗”的枪栓声。
“你是那个部分的?”那个被称做“何排长”的人走到正趴在地上找“相片”的杨雪龙身边,厉声问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杨雪龙边找边叫,“等一会!”说着,他突然又喊道:“妈的!在这里”说着,他从哨兵脚下湿泥中找出一张被污得乱七八糟的相片,道:“这不是吗!”连同污泥一齐送到何排长的手里。“你好好看看是不是?”说罢,他伸手探了探漏底的口袋,无奈地道:“差点没误事!本来这天气就潮,再加上出了一身汗,你瞧瞧这相片背后,胶水都润化了。”看着用力擦拭着相片的何排长,他强忍心中的爆笑,指着哨兵一本正经地训斥道:“你这个同志,怎么办事这么马虎?拿东西也不小心点。你看看这证件让你弄的,知不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同志!这个......”何排长拿着模糊不清的照片,很是无奈,“......那么,你还有没有别的证明?”
“你们家部队身上揣着两副证件吗?”杨雪龙一听就火了,指着何排长的鼻子道:“你们领导呢?我要找你们领导说话。你去把他叫来!”
“对不起同志!”何排长敬了个礼,“我们连部在十里外的......”他咽口唾沫,强行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废话!你就不会打电话吗?你以为我找他干什么?我是想尽快证实自己的身份,听明白没有?”
“是......”何排长咬着牙,心里这个气啊,暗骂哨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罪谁不行,非要得罪溪山团的特工。心里骂着,脸上还得表现出积极配合的样子,走进岗楼拿起电话......
“前面还走不走了?”堵在桥头的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很不耐烦地提出抗议。
“吵什么?都给我安静!”哨兵心理及其不痛快。
“我说你这个同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嗯?”杨雪龙拉下脸,“你就这么对待人民群众吗?嗯?你们部队首长是怎么教育你的?嗯?你的脑袋里还有没有阶级觉悟?嗯?”
正在打电话的排长一看这边事情闹大了,忙跑过来陪着笑脸劝道:“同志,别发火,别发火。这是新兵,不懂得部队规矩。要不,您到我那儿先休息一会?”
“我哪有那时间?”杨雪龙摆摆手,道:“后面的部队还等着过桥呢!你看看这人挤的,啊?还怎么过去?啊?”
何排长也是干着急没办法。从上午开始,这些高坪难民就全都涌到桥上了。本来高坪还有其它南行的道路,可是几个月前就全部被中**队给破坏了。有的地方不是被炸了桥就是被埋上了大量的地雷,直到现在也没能修复。就连现在的木桥,也是这里的铁桥被炸之后临时修建的。现在倒好,这里成了高坪向南唯一的通道。
“你还站在这干什么?电话呢?你们连长呢?”杨雪龙指着何排长的鼻子一顿臭骂:“妈个x的,你还想耽误老子多久?还不快去!”
“是!”何排长象受惊了的兔子,转身就冲进岗楼。
“乡亲们!不要急,大家安静!听我说!”杨雪龙站在沙袋上挥动拳头大喊。一旁休息的陈沂生和邵海山看着他那一派标准的“列宁风度”,肚子里笑得差点没抽筋。
“乡亲们!”杨雪龙咳了一声,看看“台下”,居然没有几个人理会他的什么“阵地报告”,心里不免有些生气。
“哨兵!”他叫道。
“到!”越南哨兵一个标准的立正。
“把那几个带头扰乱秩序的给我抓起来,记住!别伤了无辜群众。”他胡乱指了指桥那边挤成了一片的“无辜”群众。
哨兵看了看,别说,他还真没看出来谁在那“扰乱秩序”。可是人群却就此安静了下来。
“同志们,乡亲们!”杨雪龙开始了演讲,“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现在,并没有象有些人说得那么严重。中国鬼子也还没有突破我们人民军的防线嘛!可是你们......”他的手划了一圈,也不知道他在指谁,“......可是你们中有些人却被这些吓破了胆,吓掉了魂。你们想一想,胡伯伯在天之灵看到你们这个样子,他老人家会怎么想?你们能叫他老人家安息吗?”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哨兵的鼻子也是酸酸的。人群中彻底静了下来。
杨雪龙斜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何排长,心想:“你就慢慢打吧!”脸上仍然挂着泪,解开扣子撩起衣摆,学着部队首长讲话的姿势,道:“咱们越南人向来以尊老爱幼为荣,可是你们看看,对对!就是你——留着胡子那位,你还看什么哪?你瞧瞧你自己,啊?你把你后面那位老同志挤成了什么样子?嗯?你这行为象个什么样子......”
不用说,这又是杨雪龙指鹿为马的瞎搅和。反正这么多人里:只要是男人就有胡子,只要是有胡子的男人,他身后无论多远也肯定会有老同志。不过杨雪龙这么一说,许多人都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都觉得自己的思想深处的确存在着不可告人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这不是废话吗,只要是人,他能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杨雪龙又道:“同志们!只要有党组织存在,只要有伟大的,战无不胜的人民军的存在,越南就是不可战胜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人群中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口号声,随之而来的,就是长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哨兵心中暗赞:“首长就是首长,讲话都这么有水平!”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杨雪龙摆摆手,待掌声平息道:“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英勇的人民军战士刚刚俘虏了一名号称‘精锐中的精锐’,中国某部特工团的士兵......”“......你们看看,这就是那个自称是什么‘精锐’的中国部队士兵。你们看看:在我们越男人民军的铁拳下,他还有没有威风?”说着,他向陈沂生一挥手,老陈会意,一脚踹在陈东的屁股上,顺着人群闪出的通道,带领一群战士把他押上了桥头。
陈东心里这个憋屈,在“苦大仇深”的越南人民“铁拳”和唾沫当中,低着头,心里暗骂陈沂生的八辈祖宗。
“不许打人!”杨雪龙一看这群情激奋的越南百姓,心里也是暗叫不好,偷偷一看,“天哪!”有不少人正在低头摸黑去捡石头......“哎!哎!那位同志,你冷静点好不好?咱们优待俘虏......”一看没效果,急忙换了个话题:“这俘虏还未审讯,请同志们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伤害他,克制!请同志们克制自己的情绪......”话是这样说,可是在这如此冲动的人群当中,杨雪龙的声音早就被掩盖过去了。“坏了!这下可玩大了!”他心里暗暗叫苦,一着急,这汗水就顺着后背淌了下来......
“xxxx中国鬼子,你给我哥哥偿命来!”话音未落,杨雪龙身边那个哨兵红着眼睛,举枪就向陈东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