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从排头走到排尾,又从排尾走到排头。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失望。这种奇怪的表情,吓得这些女兵纷纷低下头,不敢正眼瞧他。
“把头都给我抬起来!”教官停下脚步,带着颤音的喊出了他这一生最难忘的几句话:“你们是军人,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是千金小姐,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地看人?作为军人,难道真就让你们自卑到这种地步吗?”喊完这些话,他的脸上,失望之色再也掩饰不住了,“我错了!”他道,“我错就错在我一直以为:你们穿这身军装是和我一样——尽一份兵的义务,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国家!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有些人居然是为了穿这身军装而穿上了军装。”说到这时,他的声音开始激动,“你们虽然是兵,可是你们中间的某些兵,居然权利比我这个排长还大,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军区司令部!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怎么说?”他强忍内心的悲愤,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们看到了吧?就是这张脸,居然被他的上司足足骂了三个小时,你们说,他是该还是不该?”说着,他看看这些脸色各异的女兵,心里却涌现出无限的凄凉:“我知道:你们当中的一些人肯定感到很高兴,甚至有些人巴不得我早点滚蛋。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用男兵的要求去训练你们?那是因为在战场上,敌人是不会因为你是女兵而手下留情!你没有过硬的防身本事,死得就一定是你自己!”他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满是伤疤的前胸喊道:“你们看到了吧!我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那都是拜敌人的女兵所赐,你们好好看看:同样是女兵,敌人的女兵差点干掉咱们的男兵。同志们!想到这你们有什么感想?难道你们还能稳稳当当坐得住吗?我问你们,如果把这么大的江山交给你们去保卫,那老百姓能睡得安稳吗?说我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给老百姓听听还可以,难道你们也这么天真地相信吗?我告诉你们,自古文人多误国呀!你们要是认为自己现在的程度绝对可以打败任何对手的话,那么我们的军队就真的很危险啦!就真的要吃大亏啦!就真的没有希望啦!”说着说着,他的眼圈红了,“我们要是完了,那中国还有什么希望?那老百姓还有什么指望?我们不能败啊!我们要是败了,那就什么都没有啦!”
女兵们被他的话感动了,有的女兵抬起了头,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她们平时恨之入骨的教官。在她们注视之下,教官扭过身去,背对她们,摆着手哽咽地说道:“我今天有些失态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过头话。咱们哪说哪了。从现在起,我就不再继续担任你们的教官了。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奉劝各位:刀不磨不亮,玉不琢不成器。无论以后是哪位教官来教你们,你们一定记住:军人军人,责任重大呀!”说完,他转身向这些女兵们敬了个礼,含着眼泪喊了一句:“立正——!”看着挺胸抬头,站得横平竖直的士兵,嘴角微微笑了笑,低沉着嗓音说了一句:“原地解散!”说罢,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兵们仍然站得笔直,目送着教官离去,竟然破天荒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走。就这么站着,站着。直到教官的身影从操场的尽头渐渐消失,还是没有人愿意挪动一下脚步。从内心深处来讲,她们都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失落......
“报告!”
“进来!”
“报告吴师长胡副团长!”
“讲!”吴文欢头不抬眼不睁。
“是!”卫兵放下右手,对胡文凯平静地说道:“报告胡副团长!城里多处发生了火灾!灾情严重,有蔓延的趋势!”
“什么?”胡文凯大吃一惊,“伤到老百姓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人倒是没怎么伤到,就是有些混乱。据我们调查,象是人为造成的!”
“人为造成?”胡文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抓起帽子就要向外走。
“胡副团长!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呀?”吴文欢闭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冷冰冰的一句话。
“吴师长!”胡文凯停住脚步,看了看稳坐如山的吴文欢道:“城里的百姓有了麻烦,我必须过去处理一下。”
“噢?”吴文欢睁开眼睛,轻蔑地看了一眼胡文凯,“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疏散群众,控制火情!”
“噢!”吴文欢点点头,还没等他发话,从门外又跑进来一个卫兵,“报告副团长!城里有一群疯子到处放火捣乱,他们还说......”
“说什么?”
“......他们说自己是溪山团的......而且还杀了我们不少巡逻战士,脑袋都用石头砸瘪了......”正说着,胡文凯推开窗子,高坪方向隐隐传来哭嚎,咒骂,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畜牲!”胡文凯再也忍受不住了,完全失去了刚才在吴文欢面前的冷静和镇定,破口大骂起来。
吴文欢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位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副团长。
“你们就没派人先把他们抓起来?”胡文凯抓着卫兵的领子狂喊道。卫兵没有回答,只是默然低下了头......
“胡副团长!”吴文欢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椅子上站起身,拉开了胡文凯的手平静地说道:“你就别难为这些战士了。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的高坪,说是一座空城也不过分。除了你手下的一个营,就是那些少得可怜的公安留守部队和民兵了。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城里有中国特工,偏偏就不认真对待。哼哼!就这点兵力,守城都明显不够,更不用说抓人了。要怪你就怪那些下令抽调部队的人吧!嗨!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中国鬼子在边境上做起了文章。”
胡文凯苦笑一声,没说话,可是心中却在想:“谁又会把几个特工当回事呢?”
吴文欢继续说道:“现在,整个高坪就只剩下你们这一个营的正规部队了。还好,黄团长总算给了我吴文欢薄面,没让我彻头彻尾做了个光杆司令!”他回头看看卫兵,“卫兵!传我的命令,派两个排去增援地方部队。记住:凡是捣乱的,可疑的,不听制止的,全都给我格杀勿论,一个也不许放过!”出乎胡文凯的意料之外,吴文欢这回没再阴阳怪气,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
卫兵没有行动,为难地看着胡文凯,不知该怎么办。
“记住:我们溪山团不能丢下自己人民和兄弟不管!”胡文凯郑重说道。
“是!”卫兵向二人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看着胡文凯,吴文欢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机。
“师......师长!那些人都是我们溪山团身经百战的老兵......而且,我们......我们也下不了手!”胡文凯鼓足勇气辩解道。
“胡副师长!”吴文欢笑了笑,走到胡文凯的身边,道:“你们溪山团果真是名不虚传,上至团长下至小兵都很牛啊!看来,我这师长当不当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让给你来当,行吗?”
“师长!您误会了。”胡文凯苦笑道,“我哪有那资格!”
“是吗?”吴文欢摇摇头大声道:“我没误会!我现在就是不明白:我们的人民军队什么时候有了山头主义?什么时候连军令也敢明目张胆地违抗了?你说,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算是一支人民军队吗?”
胡文凯没有辩解,扶扶眼镜,平静地说道:“师长!你真是误会了。我们团的行动那是军区直接下达的命令。而且接到命令就马上行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准备。就是我,也是团长走后才知道的。不过你放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只要是不违反原则,我本人没什么说的。”
“那我现在就命令你把那些疯子都抓起来呢?”
“师长!抓人可以,但是决不能伤害他们。”
“好!就这么办!”吴文欢妥协了一步,不过他达到了目的,“丛文绍!哼哼!我到要看看你怎么解释这些溪山团老兵的叛乱问题!”他心里恨恨地想。
胡文凯习惯地挑挑眼睛,偷偷看了看吴文欢的脸色,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所谓家堂镇,不过是一条靠近绵河,拥有十几个院落的院落别墅而已,至于这座别墅为什么叫家堂镇,已经无从考究。据说当年,这座院落别墅是一个中国地主的私家产业。随着岁月的流逝,这里的原住户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这座具有中国明清时代独特南方风格的同性大院。
“老陈!你听!”邵海山趴在陈沂生的身边,仔细谛听着溪山团团部的动静。
“好!兔子要出窝了!”陈沂生一边回头看看高坪市内的大火,一边趴在越军哨兵的尸体上从山坡向下望去。
“老陈!你看看......”邵海山指了指从院子里出来的越军摩托车队,兴奋地说道:“好家伙,出来两个排!”
“就等这个时候呢!嘿嘿!越南鬼子可真听话!”陈沂生揉揉发酸的眼睛,果断说道:“命令:从高坪撤回的五班破坏家堂到高坪的公路,并对越南的增援部队进行阻击,看到三发红色信号弹之后,与部队在高塘镇汇合。”一旁的战士记下后,敬个礼转身离去。
“老邵!”
“嗯!”
“陈东,杨雪龙!”
“有!”“有!”
“现在对表,十五分钟后准时对溪山团发动袭击!”说罢,陈沂生也没客气,从邵海山的手腕上,一把就撸下了手表。
“是......”陈杨二人也敬个礼,转身安排去了
“老邵!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邵海山看了看自己的梅花表,心里有点舍不得,可是嘴里却说道:“老陈,这一路上的经历可是和咱们当初的设想区别大了!至少,连个特工的影子都没看到。”
“什么人?”岗楼上的哨兵推上子弹,把枪口对准了30十米外模模糊糊的几个人影。
“别开枪!我是师部的通讯员,我有要事通报!”
“站着别动!”哨兵把身影藏在了探照灯的后面,顺手拉响了警铃!警报声中,院中所有的***突然熄灭。没有人声吵杂,只有“哗哗”拉动枪栓和枪托砸碎玻璃的脆响。
“别误会!是自己人哪!”
“没误会!老子打的就是自己人!”哨兵食指一勾,“叭!叭!叭!”三颗子弹脱膛而出......
“咻!......噗!”正在射击的哨兵,胸膛突然喷出了一道血箭,整个身子被强大惯性拖着撞断栏杆,从4米高的岗楼上倒栽下去,“喀嚓”一声,撅断了脖子......
“嗒嗒嗒......”灿烂桔红的拽光从黑暗的院子里密密麻麻打在陈沂生的藏身处,炙热、土屑和四射的火星压得他抬不起头。
“用手榴弹炸!”邵海山拼命大喊。
几颗集束弹从两侧的院墙外划着白烟落进院中。“咣咣......”
“再炸!”陈沂生甩出了最后的一颗手榴弹,“先炸房子!”借着烟雾,他率先冲了出去。
“咣咣......”几座木石结构的青砖房在巨大的爆炸声中陡然冒起了大火。“轰......”一座青砖房从内向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堆堆的木屑碎砖被气浪卷向了天空,瞬间便笼罩了整座院子,直砸得院中惨叫不止。
地面摇了几摇,晃得奔跑中的战士纷纷摔倒。
“是弹药库!”陈沂生心中大喜,顾不得一嘴的沙子,借着火光,抬手将几个耳鼻流血的越军打得肠穿肚烂、血雾弥漫。正打得起劲,突然“喀哒!”一声,撞针击空的声音从枪膛里清晰地传出来。
“妈个x的,子弹!快给我来匣子弹!”
“排长!没有子弹啦!”
“同志们!”一个越军军官抓起头上的帽子狠狠抛在地上,“党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为了祖国,为了溪山团!**员们,跟我冲啊!”喊罢,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抱着一挺机枪奋不顾身冲向大火......
“杀呀!”越南军人呐喊着从碎石堆里纷纷爬出,跟着军官不要命地往外冲......
“快扔手榴弹!把他们给老子压下去!”
“轰!”最后一颗手雷落进了越军人群中。没有惨叫声,只有一阵血雨。溅得陈沂生睁不开眼睛。
几个浑身是火的越军,一声不吭地咬着牙。慢慢爬向兀自揉着眼睛的陈沂生.....
在扑鼻而来的焦臭味中,借着刺眼的火光,陈沂生看到了一幅他永远也忘记不掉的画面:“滋滋”冒着青烟的脂肪不断地从这几个越军的身上滴落,青黑乌焦的肠子冒着火苗,从大火中被一节一节拖出。没有人喊叫,只有血红狰狞的怒目和森森见骨的手掌中那拧掉盖的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