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

作者:肖锚

    整整一天一夜,赵静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寝室中的姐妹对她近期来的“异常表现”很是不解,纷纷询问。赵静只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搪塞过去,而且还特意请了病假。

    茶不思,饭不想,人也渐渐消瘦下去。眼窝深陷,原本白皙的皮肤已是暗无光泽。几个姐妹对她担心得不得了,曾几次劝她去看看医生,不过都被她拒绝了。最后,她干脆发布“声明”,说自己这是老毛病了,养一养就能好。

    赵静这一“病”,就好似一场突发其来的八级地震,整个学校的领导班子全都乱套了。主抓学生工作的朱副校长特意从外地考察的途中匆匆赶回,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家都没顾得上回,一头就扎进学生宿色,不顾赵静的强烈反对,守了赵静整整一天。学校王政委特地和赵静的母亲通了一次长途电话,竭力安慰着这位“深受打击”悲痛欲绝的母亲。并且在王政委的安排下,赵静的母亲从千里之外日夜兼程赶往广洲。与此同时,王政委还特地在校党委会上指出:关心、爱护以及照顾好每一位同学,是学校今后工作的重点。各级领导班子都要严格把关,认真贯彻执行校党委的工作指示,争取在短时期内做到:不要让一个学生掉队,要让每一个学生觉得学校就是家。

    为了充分实施这一重大决策,李校长特地宣布:在学校的学生食堂专门开辟病号窗口,有病的学生要在其家属赶到之前,派专人护理。根据实际情况帮助和解决学生提出的困难和要求。

    赵静彻底病了......

    “排长!有情况。”金玄和拿着电报纸跑进陈沂生隐蔽的树洞中说道,“我把刚刚截获的越军情报送回国内,根据破译后的内容表明:越军将要在今天下午向高坪增派一个‘冰雹’火箭炮营。而且,的行军路线距离我们隐蔽处只有一华里。排长!你看......”

    “看什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硬是要往咱枪口上撞,你说咋办?打他个舅舅的。”陈沂生吐出嚼在嘴里的树叶,一点都不犹豫。

    “老陈!这是一个营,要啃掉这块硬骨头,咱们可要动动脑筋。”邵海山插了句嘴。不过这句话插得恰到好处,陈沂生第一次破天荒没有反对,而是重重点点头。

    “老邵这小子办起事来一向是前怕狼后怕虎,这回到是痛痛快快,说明什么?哎!当兵的,你不打仗光养着那怎么能行?”想到这,他咧开大嘴,窃笑不止。

    “看来地雷和炸药是不能少用了,还好,出去探路的同志收集了不少。另外,咱们也要选择一下地形,要打就要出其不意,速战速决!”邵海山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想好了应变措施,听得陈沂生是连连点头。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看中了795高地以南15公里的一段走行在峭壁上的公路。这条公路一面是仰角接近90度的峭壁,另一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地势险要异常。一旦越军遭到伏击,则躲无处躲,藏无处可藏,进退不得。是一块打伏击的绝佳战场。峭壁上原有一个班的越南民兵守卫。可是由于侦查排突然发动攻击,在越南民兵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轻而易举拿下了阵地。

    望着峭壁下的公路,老陈又开始兴奋了。的确,这么理想的地方,迫击炮打不着,子弹射不到。一旦打起仗来,只要子弹管够,那就是个一面倒的局势。说实话,当兵的就喜欢这样的阵地。

    “老邵!咱们这次又发了,没准还能给你弄两个越南小媳妇,嘿嘿!彩礼钱都省了。”老陈开起了荤腥玩笑。邵海山笑了笑,没理他。看看身边的战士,能打仗的还剩不到二十个人,就是这二十几个人,令越南政府大为恼火,不惜从南方抽调兵力来进行围剿。高坪地区的军政官员不惜立下军令状,发誓要将这二十几个人剥皮抽筋。陈沂生本人,也因偷袭溪山团一仗,名扬越南,已达到家喻户晓的地步。后世外**事专家对高坪这一仗的评论是:一场糊里糊涂的战斗,越南人没有承认他们败了,而中国人也没有声称他们胜了。双方都很默契地保持着某种姿态,共同默许这是一场不分胜负的遭遇战。

    “杨雪龙还没有醒吗?”陈沂生收敛起笑容。

    “还没有!在这样下去,我不知道他还能支持多久!”邵海山现在是一提到杨雪龙就犯愁,“老陈!”邵海山问道,“是不是该按照老规矩办了?”他偷偷悄悄不远处昏睡着的杨雪龙,也是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了这句话。

    陈沂生阴沉着脸,半天没说一句话。

    “老陈!当侦察兵和别的兵种不一样:执行任务时负了重伤,是没有别的选择的。为了一个人去连累大家,哪可要耽误大事啊!”

    陈沂生没说话,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认真地说道:“老邵!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说过了,只要有我陈沂生在,就不能丢下一个兄弟。不是怕连累大家么?好!我背他,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把他背回祖国!”

    邵海山刚想说什么,陈沂生摆手制止了他,只是淡淡说道:“换了是你的亲兄弟,你会怎样?是不是也把他丢在战场上呢?那种无情无义的事情,我老陈现在做不到,今后也不可能做到。”看着深度昏迷中的杨雪龙,陈沂生咧嘴笑了笑,说道:“其实,大家若是能一起战死沙场,那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邵海山无话可说了。从内心往外感觉到了一种热乎乎的力量在他全身畅游。一个人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那不是靠说就能证明的。关键的时候,是最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和魄力的。陈沂生就是这样:平时无论你怎么看,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刁钻刻薄,相貌丑陋的中国农民。可在关键的时候,中国的许多英雄就是出自于这样的中国农民。

    “报告排长!越南人离此还有十公里!”战士于强上前报告。

    “好!准备战斗!”陈沂生下令。

    “进入阵地,准备战斗!”邵海山大喝一声。战士们从休息中迅速集结,依次有条不紊地钻进事先挖好的掩体阵地,推上子弹,打开保险......

    “排长!师部来电!”金玄和猫腰跑到陈沂生的身边小声说道。

    “妈个x的,正啃劲的时候,他们跟着捣什么乱?”老陈恨恨骂道,“把那台破机器给老子关了,这一来一去的发电报,耽不耽误事啊?”看着金玄和没动,他的火气马上就上来了:“***!你听见老子说话没有?那台破机器连个步话功能都被炸没了,还要他干什么?关了他!”

    金玄和还是没动,举着电报纸很为难地看着陈沂生。

    “你小子发什么呆?怎么回事?”老陈一把抢过电报纸一看,脸上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老陈?出什么事了?”邵海山凑过身子看了看,只见上写:

    命令:

    陈沂生所部立即放弃所有行动,马上返回驻地待命。

    副师长:罗玉浦

    ......

    老陈哆嗦着嘴唇,阴着脸,半天没说一句话。金玄和知趣地向他敬了一个礼,转身“逃之夭夭”了。

    “老陈!这可怎么办?肥肉马上可就要到嘴了,就这么眼睁睁地放弃了?”邵海山此时也急了。

    陈沂生铁青着脸,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手指在泥土中抠了又抠,心里急聚盘算着该怎么办。

    “报告排长,越军车队距此还有7公里。”于强小声报告。

    “金玄和?”邵海山看了看陈沂生,扭头向金玄和喊道:“你再给师部发电,就说我们现在有紧急情况,脱不开身,看看师部的命令能不能缓一缓执行?”

    “是!”

    十几分钟后.......

    “排长!师部又有回电!”

    陈沂生赶紧接过电报纸一看,上写:

    铁令如山,刻不容缓,立即执行。

    陈沂生咬着牙,抬手把这封电报撕得粉碎,狠狠摔到地上。一时还觉得有些不过瘾,抬腿又将它狠狠踹了几脚。口中骂道:“妈个x的,这群人就知道拿笔在地图上东画画西画画,什么战场战机都他妈和他没有关系。”一指公路,“你们看看,要是就这么让越南人大摇大摆地过去,咱们还上哪找这么好的机会干掉他?那咱们的弟兄要死多少人哪?感情死的都不是他姑娘儿子,他不心疼是不是?”

    “老陈!你冷静一下。上面不了解情况,是不是咱们再把这里的事情和上面沟通一下?”

    “沟通个屁!你看看哪还有时间扯皮了?你再沟通,***越南人就过去了!”说着,他一指2公里外越南车队的头车,狠狠骂道:“妈个x的,他这是帮我们还是帮着越南人哪?”

    邵海山的汗也下来了,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起草了电文交给金玄和。就在这时,越南车队的头车已经距此不过500百米了。

    陈沂生咬牙举起手臂......

    .......

    越南车队一辆接着一辆通过了峭壁......

    “妈的!老邵你能不能快点?”陈沂生这心里急啊,眼看头车火光一闪“轰”地一声爆炸开来。老陈的心里再也忍受不住,大手刚要向下一挥,却被身后急忙赶来的邵海山紧紧抱住......

    “撤!赶快撤退!”说着,他和几个战士架起陈沂生,不顾他的反对,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连踢带打的情况下,率领战士们迅速撤离阵地......

    越南人从猝然停下的汽车里纷纷跳下,蹲在车底,枪口对准山崖,一动不动,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搜寻回来的士兵报告说,公路上发现了埋藏的地雷,山上也发现越南民兵的尸体和刚刚被挖好的工事。其余的,就没发现什么异常。这种结果令带队的军官很是费解,终其一生也没有想明白中国人为什么会白白放过了他一马。

    “老邵!你这是干什么?我他妈毙了你!”陈沂生红着眼睛,伸手就要掏枪。

    “老陈!你毙了我也没用,你先看看电报再说!”说着,邵海山苦着脸将那第三份电报递给了陈沂生。

    老陈压压火气,结果电报一看,顿时就傻眼了......

    ......陈沂生同志未经命令,私自带队行动,其行为已经严重破坏和干扰了我军正常的军事行动,给我军造成重大的损失和极其恶劣的严重后果。特此,经部队党委讨论一致通过:取消该排一切军事行动计划,免去陈沂生同志代理排长职务,其职务由原排长邵海山同志临时担任。该同志交由其他同志进行监管,迅速返回驻地,不得有误......

    这个消息就象晴天中的一声惊雷,劈得陈沂生头晕目眩,呆呆地立在那儿,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老陈!”邵海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沂生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陈!”邵海山急了,“老陈!你可不能现在出事啊!全排还指望着你哪!”邵海山吓得脸都白了,“老陈!现在越南人正向高坪增派人手,咱们已经被包围了,你快说说该怎么办哪!”

    “怎么办?”陈沂生苦笑了一声,“我已经不是排长了......”

    “你他妈说什么?”邵海山扬起手掌,劈头就给陈沂生一巴掌,打得他口鼻流血。

    “你他妈混蛋!”邵海山骂道,“是你把大伙儿带到越南的,噢!现在遇到困难,你就撒手不管了,你他妈还是爷们吗?我日你祖宗!”

    老陈惨然一笑。

    “我告诉你老陈!不管上面是怎么决定的,可在咱二排战士们的心里,你就是咱们排长。不管能不能活着回去,我邵海山就是那句话:要坐牢,我就陪你一起坐;要上刑场,我也绝不会丢下你老陈一个人做孤魂野鬼!”

    “排长!我们也不是孬种,杀头坐牢也算我一个!”战士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群情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