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

作者:肖锚

    老陈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紫红着脸,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赵静是谁?”隔壁的袁光不怀好意地讪笑。

    “是谁关你什么事?”陈沂生低声咕哝着。

    李雪梅把收拾好的碘酒纱布放进药箱,刚要说什么......

    “雪梅!你替我告诉她,我现在一切都好,叫她别惦记我!”徐军鼓足勇气说道。

    “好吧!”李雪梅沉思一下,“话我可以替你带到......嗨!早知如此,你又何必......”

    “男人的事情,你们这些女人永远都不会懂的。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为了出生入死的战友,我还会这么做的!”徐军说完了这句话,就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你们男人总该为女人想一想吧?”李雪梅心里不服,她很想就此机会和徐军辩论一番,可是徐军对她理都不理,弄得李雪梅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该走了......”李雪梅心理一阵气苦,“我到底过去看他还是不看?”她犹豫不决。

    “雪梅!你走吧!替我向她带个好......”徐军的声音很低沉。

    “那......那我走啦!”李雪梅犹豫了一下,还是叹口气,向陈沂生瞧了一眼之后,背起药箱头也不回就走了......

    老陈趴在铁窗上望着,直到李雪梅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下,才慢慢坐下来......

    “赵静病了......”他想,“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她是为了我病的吗?”心理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觉得胸中热乎乎的,“能见她一面就好了......”从兜里掏出块软化了的巧克力,贴在心口上,久久不愿放下。

    “营长!你怎么哭啦?”袁光小声问道。

    “她......她走了吗?”徐军低声问道。

    “嗯!”

    “雪梅......”徐军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后就号啕大哭起来。那哭声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震得老陈和袁光差点没跪下求他。

    “营长......”

    徐军越苦越伤心,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没有多久就将前胸打湿了一大片。两个人都知道徐军的脾气,知道劝是劝不住的,所以二人干脆远远地躲到一边,耐心地等他哭个痛快。

    过了许久,老陈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声说道:“老连长,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

    “去***流血不流泪,老子就是想哭,怎么啦?”徐军狠狠骂了一声,边骂边用袖子擦眼泪。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老连长哭!”老陈说道,“不过我希望他以后最好还是别哭......”他揉揉痛苦不已的耳朵。

    “营长......”隔壁传来袁光那略带颤抖的声音。

    “出什么事啦?”老陈很好奇。

    “他不说话......”袁光小声答道。

    “嗨!这有什么稀奇的?”弄得老陈哭笑不得。

    “他人傻啦!”袁光又道。

    “傻啦?嗨!都这样了,再傻也傻不到那去!”老陈哈哈大笑。

    “他不想吃鸡蛋了......”袁光用一种极其放心的口气说道。

    从对面传来磕碎鸡蛋剥皮的声音。

    “你给老连长留点!”老陈不满地敲着墙。

    “叫他吃吧!”徐军恶狠狠地说道,“***撑死你个***!”剥皮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就变得迅速而有力,没多久就传来“吧唧吧唧”地咀嚼声。

    “营长!好吃吗?”袁光的询问声很献媚。

    “嗯......还行......有点酱油就好了......”徐军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有点干......”

    老陈被这两个人弄得简直要昏过去了。

    陈静刚一进门,就被赵静象抓小鸡似的拖到操场边的林荫树下。猝不及防的陈静差一点没跑丢一只鞋子。

    “你干嘛?”陈静甩手发起脾气。

    “你先别闹!”赵静掏出一把巧克力,一股脑地全塞进陈静的口袋。

    “是你闹还是我闹呀?”陈静气得差点没哭了。

    “我求你办的事情怎么样啦?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消息?”赵静拉着陈静的手,眼巴巴地等着答案。

    “那你也得让人家先吃口饭喝口水吧?”陈静白了她一眼,“我这可是饿着肚子给你跑腿呦!”

    “好好!我请你还不行吗?咱们姊妹谁跟谁,就吃过桥米线行吗?”

    “外加麻油鸡!”

    “好!”

    “最好能有糖醋鱼!”

    “没问题!”

    “有碗莲子汤解解渴就更好了......”

    “成交!”

    “还有......”

    “死去吧!撑死你......”

    “心疼钱了吧?哼!小气鬼!”陈静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样瞧着面前的这个冤大头。

    “好......我全答应你......”赵静咬咬牙,心想:“谁叫我有求于这个小泼皮......”

    “那就好办了!”陈静心满意足,向赵静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就是:头前带路吧!可是得意的她偏偏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赵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个人走进了饭店,刚把菜点齐,还没等陈静动筷子,赵静突然“呵呵”笑道:“麻烦你,呵呵!还有件事不得不麻烦你......”

    “有什么......事,吃完再说......”陈静是彻底顾不上说话了,嘴里塞得满满的。

    “这件事情很重要,关系你我的荣誉问题!”

    “你想说什么?”陈静用汤勉强送下了卡在喉咙中的鸡肉。

    “那就是......”赵静一脸地坏笑,“今天我没带钱,希望老四你能借我个三十五十的......”

    “你......”陈静看着眼前这个“龌龊”的三姐,嚼了两嚼,溘然而止。秀目在满桌子的佳肴上来回扫动,想吐又不敢吐,想退又舍不得。“三姐!你不会给我挖坑是吧?”陈静眼巴巴地瞧着她寝室中最为可爱的三姐,一脸地期盼。

    “那要看你表现!”赵静得意地晃着小刷子,“还不快说结果!”她威胁道。

    “服了你了,就没见过象你这么赖皮的人!”陈静真怕她甩手走人,你别说,这种事情赵静还真干得出来。

    陈静用餐巾纸抹抹嘴说道:“我去找过爷爷了,没想到我一提陈沂生这三个字,你猜爷爷怎么了?”

    “我又没见过你爷爷,我怎么知道?你快说,别卖关子!”赵静对她这种故意调人胃口的习惯很感冒。

    “我爷爷说,不用提,他也知道这个陈沂生,现在这个陈沂生可是大名人啦!据说为了他,越南人都下了悬赏,这么大的名气爷爷怎么能不知道呢?”

    “先不说那个,你就说你爷爷帮不帮忙?”

    “爷爷说了......”

    “说什么啦?”

    “爷爷说这件事情是大人的事,你个黄毛丫头别跟着掺和......”

    “天哪!”赵静惨叫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好在是在包间,否则指不定要吓坏多少人呢!

    “你先别叫,我还没说完呢!”

    “快说!”赵静急得想掐死她。

    “后来我提到哥哥,说是哥哥也跟着参加了行动。你就是不帮外人,也得替哥哥着想吧!”

    “是啊!是啊!”

    “可是爷爷说了:‘这小兔崽子不回来则已,要是敢回来就打断他的腿’。”

    “咳......”赵静一头就扑在桌子上了,心里别提多泄气,“用人不当啊!”她心道,“瞧瞧我求的这个能人!”

    “唉!你先别泄气好不好?我话还没说完哪!”

    “拜托!你能不能一次把话全说完?我的心脏受不了刺激!”赵静拉着陈静的手哀求道。

    “后来我说是哥哥叫我来求他老人家救陈沂生的。爷爷听了之后半天没反应,就在我急得快不行了的时候,爷爷突然说;‘陈沂生救陈沂生,那不是相当于自己救了自己吗?’......”

    “对了!你爷爷也叫陈沂生,我倒是忘记了,呵呵......”赵静想想这一老一少的名字就觉得很逗,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不过一看到满脸嗔怒的陈静,她连忙伸了伸舌头。“请讲,继续!”她向陈静摆了摆手。

    “后来我爷爷就拿起笔不知道给谁写信,然后对我说:‘回去吧!你告诉赵静那小丫头,就说有他在,陈沂生就死不了!’接着他还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对了,是人这一辈子,还是要自己靠自己才行。”

    “这么说他同意帮忙啦?”赵静高兴得一个劲地往陈静碗里夹菜。

    “够啦!我吃不了这么多!”陈静举着碗,来回躲着赵静端过来的盘子。

    “多吃点,别客气,这些都算我的,不够咱再要......”

    “没跟你客气,你差点就把盘子底都刮给我啦!喂!你能不能先把那碗过桥米线放下?我看着眼晕......”

    赵静属于那种心里一欢喜就不知道要干出什么出格事情的人。等把所有的菜一股脑地塞进陈静的碗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还什么也没吃呢!望着空空如野的盘底儿,赵静禁不住“呵呵”直笑。

    “你笑什么?”陈静的思维怎么也不如赵静跳跃得快。

    “这个......好妹妹,你能不能给姐姐留个鸡腿?”赵静眼巴巴地看着陈静大海碗里的麻油鸡腿。

    “你赖皮!那有送人家的东西还要回去的道理?”陈静很生气,她倒不是生赵静的气,而是心里实在舍不得那块肥嫩的鸡腿。“你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啦!”陈静威胁道。

    “那......好吧!可是你能不能叫我咬一口?”

    “不行,那准是什么也剩不下。不如我给你分一点......”说着,陈静一边用干净筷子扯着鸡腿肉,一边用眼睛小心瞄着赵静,生怕她会突然当起土匪。

    “哼!小气鬼!”赵静撇了撇嘴,“你把我赵静当成了什么......咦!不对不对,你爷爷怎么知道是我求你?他又怎么知道我叫赵静的?是你告诉他的?”

    “没有啊!我从来没和他讲过啊!”陈静停下筷子,自己也觉得奇怪。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赵静的脸上布满了疑云。

    “也许......也许是他事先就派人......不对啊!他和你非亲非故无怨无仇,查你干什么?会不会是为了哥哥......”说着,偷偷瞧了赵静一眼,脸上不怀好意......

    “你瞎说什么?”赵静鼓起了小嘴,可是心里却不踏实起来,“麻烦事就够多了,要真是那样可怎么办呢?”

    “你爷爷真是叫陈沂生吗?”赵静小心问道。

    “是啊!沂生是他的小名,他大名叫陈卅。”陈静说罢,还是用着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沐浴”着赵静,看得赵静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老陈!咱俩背靠背,我有话想和你唠一唠!”扫了一眼熟睡的袁光,徐军把身子贴在墙壁上,压低声音喊着陈沂生。“老陈!你睡了吗?”他问道。

    “还没有呢!被子太潮,我睡不着!”老陈从床上爬起来,把身子挤到墙角。

    “老陈!李强临走的时候没和你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啊!怎么,你想排长啦?”

    “想是想......可是李强在走的时候真就没和你说过什么话或者比划过什么吗?”

    “让我想一想......对了,排长临走的时候,曾经指了指他的嘴,又指了指他的心......嗯!就这些。”

    “指了指嘴又指了指心?”徐军的脑子飞快地思考着,“这是啥意思?”响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你就没再问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我当时只顾哭了,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再说排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那你也没翻翻他口袋什么的?”

    “那顾得上啊!越南人象发疯似的往上冲,我只想着怎么把他们打退!”

    “嗨!这真是命啊!......”

    “连长,你不是说过咱革命军人不信命吗?怎么你倒是摆弄起封建迷信啦?”

    “你小子别臭我,话是人人都会说,你小子不也和你手下的兵喊过‘怕死就别当兵,滚回你娘的xx里”么?说实话,你怕不怕死自己最清楚,我说得对不对?”

    老陈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嗯!这倒没错,要说不怕死那都是唬人的。骗骗别人还成,可是自己骗不了自己。”

    “这就是了吗!”徐军点点头,“有些话是专门给别人听的,而有些话才是拿来专门给自己用的。就拿我和你们李排长说吧!当然,人已经死了我是不该编排他的。就事论事,要说好人,我和他都不算什么好人。只不过和某些人比起来,我们这张人皮下面盖着的还算是个人而已。”

    “老连长,你这话我可就听不太懂了!你和排长我觉得都不错!没象你说的那样啊!”

    “那是因为我和李强对你不错,所以你才这么认为的。人哪!照雪梅的话说,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来观察这个世界的,别人对你的好坏程度直接就影响你对他的好恶。再恶的人,只要他对你不错,至少从你的心里就不觉得他有多么可怕,是吗?”

    “是......”

    “所以我说我和李强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自我谦虚!”徐军说完,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根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