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躲什么了。”方曼姿试图从他怀里挣扎,拿掉腰间的手,不想他力道太大,她不禁怀疑他是铁臂阿童木安城分木。
“没躲?”他向下扫了一眼,落到她的手上,“那现在是在干什么?”
“你离我太、太近了,我有点热……”
缆车内没空调也没风扇,悬这么高被阳光直射,四面都是玻璃,是一个很好的盛放热量的器皿。
她脸颊红红的,是那种自然健康的粉嫩,她长衣长裤捂得严,叫热不像作假。
腰上力道一松,周熙昂放开了她,可该揪的小辫子仍然没有逃过。
“你躲躲闪闪一上午,到底在怕什么?”
这一副审问的语气,让她心中更加紧张,她怀疑他是不是偷窥了她的梦。
“嗯?没有啊。”方曼姿装傻充愣,“我就是太累了,没缓过来,没躲,真的没躲!”
她推开小风扇的开关,对着周熙昂的脸,嗡嗡嗡吹了起来。
“周总热不热?给您吹吹,这山上的风景真好看啊,不坐缆车真就看不到了,谢谢周总带我坐缆车。”
方曼姿一边吹捧,一边转移话题,可快别说这个了。
她这马屁拍进周熙昂心里,见她扒着车门扭身向外看,随着缆车升高,安城面貌也一点点展现在眼前。
参天巨树比缆车还高,斜出的树枝刮在缆车玻璃上,发出难听的声响,像是在努力钻进缆车,所以费尽心神要把玻璃划破。
方曼姿吓了一跳,效果比直接刮在她脸上也差不多,她忍不住向前探身,去看缆车与头顶钢索的接触,道:“这缆车真的结实么?我们不会掉下去吧。”
周熙昂说:“不会。”
方曼姿:“可是钢索细细的一根,怎么能禁得住这么多缆车还有这么多人呢?万一真的掉下去,这么高的山,那我岂不是……”
见她忧心忡忡的,周熙昂开口解释:“别乱想,机械远比电子要稳定安全,许多跨江跨海拉索桥用的都是钢丝,吊着整个大桥也没有发生事故,在建设高空索道时都会有严格的安全检测,绳索断裂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
“……”
方曼姿只是随便担心一下,并不是真想听到这么多理论,有必要这么直男吗?大直男!
她听得枯燥,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敷衍:“原来是这样,哇哦,好厉害。”眼睛仍然看着窗外。
本以为对话到此结束。
身后的周熙昂蓦地开口。
“如果真的掉下去,我会护住你。”
好吧,女人的确是奇怪的动物,听他这么说,那种想痛批直男的心情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她坐直探出去的身体,缆车平稳上升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开始以趋近九十度的大锐角徐徐升起。
后面的缆车在他们缆车的斜下方,要矮身才能看到,确实有些吓人。
她小小声道:“那都要掉下去了,就算你护住我,还是会死,有什么用。”
“直接摔在地上会很痛,我接着你,就不会那么痛了。”
她的确是有些怕痛。
不止是痛,她还怕累,怕晒,怕烫,怕冷,怕的事情很多。
可他记得,她追他那个时候,夏日炎炎,她一直跟着他,他喜欢什么,她就千方百计搞到他面前来,从夏日到寒冬,她跟他放学,陪他走路,她没喊过一句冷,没嚷过一声累。
什么都怕的人,在那个时候,又什么都不再怕,什么都打不倒她。
而现在,这么多年后的现在,他不舍得她再痛,一点也不。
方曼姿:“哦。”
周熙昂的眉头轻轻挑了下,问她:“哦?什么反应。”
方曼姿睫毛轻颤:“大白天的,怎么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不要再说了。”
“……”
缆车抵达山顶,工作人员从外面打开车门,朝里面伸手。
二人先后下了缆车,此处虽是山顶,却并不是视野开阔的地方,山路外的地方尽是树木。
方曼姿:“我们现在去哪里?”
周熙昂四下环视,又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其他人还要很久才能上来。”
到达山顶的缆车陆续下来游客,他俩站在一起频频惹来注视,方曼姿转头看他:“那我们找地方休息吧,我要累死了。”
二人沿着山路走,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有卖零食饮料的小亭子,还有烤肠小吃等。
方曼姿想起刚才的矿泉水事件,侧头道:“前面有卖水的,我去买瓶水。”
免得还要再喝一瓶。
你一瓶我一瓶,平均分配。
到了小亭子前,方曼姿直接买了两瓶冰水,一支梦龙,一根烤肠,又买了包薯片。
她问周熙昂要不要吃不吃,被后者拒绝。
零食装进方便袋里,她一手拎着,另只手吃烤肠,跟着周熙昂乱走。
反正她没来过,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跟他走就对了。
四周都是山林,鸟鸣清脆,游人在岔路分散,道路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周熙昂道:“这山上有猕猴,你想看吗?”
方曼姿心想,来都来了。
“看看也行。”
沿着石阶向下,偶尔见到树木晃动,路边还有标语牌,提醒游客“山中有猕猴出没,请在一米外观看,勿伸手触摸”。
她暗暗吐槽,谁会想不开跑去摸猴子吗,猴子手劲儿那么大,被它抓住了,轻易可不会松手,滋味可不好受。
狭窄山路仅容二人并行,但是别人并行,要么是好朋友,要么情侣,要么是夫妻,像他们这种,并排走就有些不大合适。
因此,周熙昂在前方带路,她一个人小口小口吃完烤肠,把竹签装进袋子,又掏出梦龙来吃。
不远处传来游客惊喜的呼声,好像前面有一只猕猴拦路,在跟游客要吃的。
中年游客从口袋里拿出专门买的枇杷,扔给蹲坐在路边的猕猴,猴子接住就跑,一跃到树上,当场啃了起来。
方曼姿远远瞧着,也感觉很新奇,这些山林野生动物,竟然这么有灵性,看到过往游人还会拦路要东西,没有人教他们的话,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石阶有些高,她小心向下走,耳边树影响动,有什么划破风声,下一秒,一个重物扑通一声砸到她身上,下落的重力差点把她扑倒,她吓得当场哭出来。
竟是一只猕猴从树上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猕猴手劲儿大,揪着她的头发,就往她身上扒。
她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一边哭一边大声喊:“周熙昂!你快救我!”
那猕猴伸手就去抢她手里的梦龙,她才刚吃两口,猴子抢的急,巧克力脆皮和里面的奶油直接蹭到了她的脸上,黏黏腻腻。
周围的游客听见叫声,全都停下脚步,站在山路上围观。
方曼姿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猴,被这些游客围观着,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怪不得明星身边总有一个助理,在看到路人偷拍时上前勒令对方删除照片,谁愿意没事被人拍啊!
周熙昂听见喊声,三步并作两步赶来,那猕猴抢了方曼姿的雪糕还不够,还要继续抢劫。
他走上前去,见到这棘手的一幕,当机立断,夺过方曼姿手中的方便袋,朝远处用力一丢。
猴子看到,当即抛弃方曼姿,奔着那袋子跳跃,手里还握着那根梦龙。
方曼姿肩上一轻,猴子跳得太猛,还带翻了她头上的帽子。
她穿的白色运动服,肩膀已经留下猴子身上的灰尘,还有被猴子抓过的痕迹。
猴子手劲大,抢东西时一旦拒绝,保不齐就会暴起伤人,方曼姿吓得不轻,猴子一走,她也不顾形象,当场哭了出来。
周熙昂俯身捡起帽子,拍掉上面的灰,小心帮她戴上,仔细打量她一遍,问:“抓伤了?”
方曼姿一直在哭,没理会他的话。
见她没有哪里受伤,周熙昂悬着的心放下,道:“这些猴子野性难驯,看到手里拎东西就抢,没伤到你就好。”
听他这平淡的语气,她心里堵了口气,偏又发泄不出来,她用手背抹掉眼泪,说:“我要是早知道这些猴这么讨厌,我死也不会上来。”
她调头向回走,上山远比下山轻松,步子迈得大,也不用害怕摔下来。
围观的人群散去,该下山的下山,没被扑到的暗自庆幸,谁能保证这些动物不会伤人呢。
周熙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怕她再遇到猕猴,赶忙跟上。
一直到山顶,方曼姿都没停,周熙昂上前拉住她,道:“下山的路在另一边,你要去哪儿?”
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杏眼,一向莹润明亮,此刻蓄满泪水,红红的,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流出来。
她呜咽着说:“我要坐缆车下山,我讨厌团建。”
都说女人的眼泪就是她们的武器,周熙昂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个中滋味,这么年过去,却也还跟当年一样。
他抬手,不甚熟练地擦掉她脸上水痕,说:“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看猕猴,没料到它们会扑到人身上。”
方曼姿小声道:“本来就是你不好……”
他看到她脸上有些凝固了的雪糕奶油,问她:“带纸巾了吗?”
“在……在包里……”她抽抽嗒嗒的。
周熙昂去拉她的包链,掏出那瓶水,接着翻出纸巾,把纸巾用矿泉水沾湿,去擦她脸上的奶油。
方曼姿向后躲,讲话还有哭腔:“这水你都喝过了。”
他无奈看她一眼:“这个时候还不忘嫌弃我?”
“……反正……我不要用。”方曼姿转过头去。
“那你在这等我。”
他找到垃圾桶,把沾湿的纸巾跟矿泉水全都丢进去,复又回来,把她移动到树荫下,防止他晒着,这才说:“我很快就回来。”
“哦。”
她一个人站在树下,想到刚才那么多人围观自己,还拍照,还有猴子骑在她身上,又可怕又丢脸。
她都这么惨了,他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哄哄她,谁要听他说那些没有用的废话啦!
她一个人独自落了会儿泪,没想到哭着哭着自己就没那么难受了。
方曼姿:……
可不可以让我的悲伤再多持续几个小时。
周熙昂回来的时候,她刚止住眼泪,他从卖零食的小亭子走过来,手上拎了个方便袋,里面装着两瓶水,她刚刚买过那个口味的薯片,还有全新的梦龙雪糕……
这人怎么回事啊,她没有让他买这些啊?
周熙昂走到她面前,把方便袋交到她手上,她想说谢,又觉得自己现在不适合说这个,嘴唇翕动,闭嘴没说话。
他重新取了张纸巾,用刚拧开的全新冰水浸湿,一点一点擦掉她干在脸上的雪糕奶油。
做这个动作时,他微微俯身,那股混着杜松子酒的香水轻轻袭来,必须凑近她的脸才能瞧得仔细,她略微侧头,眼睛别过去,没有直视他的脸。
余光仍然能看清他专注认真的表情,感受到他一直盯着她的脸颊,遇到难擦的地方,他也会轻蹙眉头,但动作始终是温柔的,没出现过那种用力摩擦她皮肤的不适感。
很奇怪,在他身上会找到很多矛盾的形容词,冷淡,温柔,这两种特质竟然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也全都领略过。
周熙昂放下手臂,见她还愣愣看着不远处,视线出神,他在她脸上吹了一下。
被这么一吹,她身子轻颤,立即回过神来。
这一抬头,发现他们站得如此贴近。
“想什么呢。”
他站直身体,把用过的湿纸巾抛进垃圾桶中。
突然收到一个问题,方曼姿大脑乱转,随口胡诌:“我在想……你刚刚把我的防晒擦掉了。”
“哦,抱歉。”周熙昂知道她在意这个,朝她伸手,“我再帮你补好。”
“你……?”方曼姿将信将疑看他一眼,最后摇头,伸手去掏防晒喷雾,“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周熙昂:“你知道我都擦过哪里吗?”
“……”方曼姿的手一顿。
周熙昂自然地接到自己手里,说:“闭上眼睛。”
她想了想,乖乖闭好。
刚哭过不久的她,鼻尖还是红红的,睫毛还沾着水痕,这张脸白皙清透,这么闭上眼睛,远比睁开眼睛要乖巧得多。
她一睁眼睛,那双眼睛眨啊眨的,就像只张扬的小狐狸。
周熙昂唇角微微扬了下,喷雾对准她刚被擦过的地方,喷了下去,他稍微喷了一下,就松开食指,说:“好了。”
方曼姿不满地指挥:“你就喷这一点,那不是白喷了吗,多喷点。”
她这副样子,让周熙昂觉得很好笑,他耐心地道:“遵命,方总。”
这一回喷得够了,方曼姿赶紧握住他的手腕阻拦他:“好了好了,别喷了,是让你喷喷雾不是让你喷灭火器。”
周熙昂垂眸,视线落在自己腕那只莹白细瘦的手上。
方曼姿注意到他的眼神,烫手一般缩回来,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防晒,低头红着脸装回背包里。
也不知道是自己穿多了,还是天气太热了,她的脸颊竟然在发热。
周熙昂看了看时间,说:“我们往集合地点走吧。”
-
等公司的登山大部队爬上来,已经是几个小时后。
一群人拍了团建照片,就在原地休息了。
结束完爬山环节,愿意走下山的可以走下去,不愿意的也可以坐缆车下去,自然是没有多少人会选择走下去。
方曼姿也说不好这次团建到底是累还是不累,不过她肯定不想再有下回,真的能有人从这种无意义的社交活动中找到乐趣吗?她觉得无。
回去后洗个澡休息一番,再出来活动已经是傍晚了。
同事们分组协作,在客栈后院的空地上准备野外烧烤。
男性同事负责支烤架生火串肉,女性同事洗菜切菜准备餐具,各有分工。
等全忙完吃到嘴,天都已经黑了,客栈支起了灯。
山上还有游人,路灯照亮狭窄的山路。
方曼姿跟潘柔都被归在客户部这组,周熙昂这种级别没有固定位置,走到哪儿都会有人请他入座。
每个组都有好几个烤串的男同事,随烤随吃,在这种大家需要抢食的情况下,客户部这边每次串烤好一把,都会先送到方曼姿面前,让她先选。
晚上聚餐氛围足,客栈老板主动拉了KTV设备,有人吃嗨了激情献唱,这一天的无意义社交活动,在这一刻才有了些许融入公司的氛围。
就觉得,喔,原来当个融入社会的社畜,居然也是挺不错的,这种感觉。
方曼姿又喝了点酒,不是她想喝,是大家都在喝,她也不得不喝。
那些男同事一直跟她敬酒,不喝显得不合群,她在社交上一向能手,自然不会拂别人的面子。
周熙昂从别的组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方曼姿跟别人激情碰杯的画面。
好几个男性员工围在她身边,争着跟她说话,其他女同事见了,表情未免不平。
他仔细看了会儿,发现她喝醉酒以后,跟别的男人说话,就能谈笑自如。
他不禁想起那天送她回家,在他面前凶巴巴的样子,还有那一巴掌……
区别对待?
未免差别太大。
周熙昂黑着一张脸过去,把方曼姿叫了起来。
其他人看到周熙昂,纷纷起身打招呼,周熙昂表示不用,直接把方曼姿带走了。
方曼姿的啤酒罐还在手里,她随周熙昂走到僻静处,后者抽走她手里的啤酒,沉声道:“少喝点,一个人也敢喝这么多酒?”
“你干吗抢我酒啊我还没喝完呢!”她伸手去够,周熙昂把啤酒举高,她够不到,一手搭着他肩膀,一边跳起来去够。
“不许喝了。”周熙昂拉着她的手臂,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另只手直接把啤酒抛到了附近的垃圾桶中。
两人在暗处,大家都在院子里激情烧烤,没太多人会注意这边。
方曼姿气得咬牙,小声警告:“周熙昂,你管太多了,这可不是咱俩结婚约定的范畴。”
周熙昂低头凝视她,语气凉凉的:“你还记得我们是夫妻关系吗?我以为你忘了呢。那你记不记得,你新婚之夜是怎么说的?”
“……啊。”
她稍微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说过,她……会做好本分,不会公开做一些对不起他的事情来着。
“怎么,想起来了?”
“咳咳。”
“方曼姿,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喝酒。”周熙昂继续死亡凝视,“你对得起我么?”
“那、那他们不是同事吗?”方曼姿理不直气也壮,“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不喝就是了你少管我。”
她掉头回去,周熙昂在后面静静跟上。
再回去的时候,他们这组已经换了氛围,一群人正在笑闹,见她回来,赶忙招呼她:“小方秘书回来得正好,快来,这边正玩着呢。”
见周熙昂也在后面,一群人吓了一跳,赶紧加了把椅子。
方曼姿是他的秘书,两人挨在一起,倒没有人说什么。
原本热闹的气焰,因为周熙昂的到来,变得冷清很多。
周熙昂也发现了这一点,他道:“你们继续玩,不用在意我。”
方曼姿在其旁打圆场:“周总就是喝多了酒,过来躲一躲,你们可别再灌周总喝酒了啊。”
气氛再次推动,有人道:“刚才转到谁了?来来,继续转,快点!”
方曼姿一看,这边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一般这种游戏环节,很能拉近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关系,平时不能开的玩笑,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开,所以基本上大家都还挺喜欢这个环节的,只要被问到的人不是自己。
方曼姿参与了几轮,这次再转酒瓶,很不巧,刚好转到了她。
众人登时开始起哄。
一群男人七嘴八舌开始问,转瓶子的拍桌子,说:“你们能不能行,一个一个问。”
有人问:“小方秘书现在是单身吗?”
方曼姿下意识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她这种情况,到底算是,还是不是啊?
她还是回答:“是的。”
酒瓶又开始转动。
不知是不是人为控制,这次竟然又指向了她。
男同事们争先恐后,最后问到她面前的那个问题,则是:“小方秘书,请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异性?”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算是。
就连周熙昂,也停止了摆弄打火机的动作,侧耳等待方曼姿的答案。
方曼姿并不打算认真回答,管它正确答案是什么,这些人当中有一个是会追到她的吗?不可能。
所以她瞎说个答案应付过去就算了。
“我呢,喜欢温柔一点的,吵架会主动哄我,不管是不是我有错。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希望能够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她似乎很在意这个词,新婚之夜跟他说过,此刻又说了一次。
即便她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认真。
可有时候,随便说出来的那个答案,更能反应一个人的潜意识不是吗?
在场心思活络的男性听闻这话,心里都有了数,于是赶紧催促再转。
这次还好,并没有再转到她头上,不然再来几次,方曼姿真的想溜了。
其他人选择大冒险那些,方曼姿偶尔也会跟着出一出劲爆的主意,气氛非常好。
然而这边一共就坐了这么多人,每个人的力量都不同,不可能有人一次都轮不到。
很快地,酒瓶子就转到了周熙昂的身上。
当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时,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谁敢跟周总开玩笑?谁敢?
转瓶子那个女同事颤颤巍巍道:“周、周总既然喝醉了,那就、就真心话算了……”
周熙昂不想气氛太僵,收起打火机,随意道:“都可以。”
其他人没想到他会这么随和,一时间都有些受宠若惊。本来想问周熙昂一些正经问题的同事,这个时候脑子也纷纷活络起来。
有女同事摆出八卦脸:“周总,您是单身吗?”
“已经结婚了。”
“什么?”
“周总已经结婚了?”
“年纪轻轻怎么就结婚了呢……”
“好端端的,英年早婚了,唉!”
同事之间的小声讨论没逃过方曼姿的耳朵,不知怎么,她在一旁听着,总感觉自己跟死了似的。
桌下一直合并的双腿,不自在地动了动。
既然八卦到了周熙昂身上,瓶子转了几轮,就有人故意操控,专门转到他。
这一次,却是一个男同事问的。
“周总,有点好奇您的太太,能问问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周熙昂的嘴角似乎轻轻勾了勾,说出的话,也是轻柔的语气。
“她……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所以总哭鼻子。”
——每次哭鼻子,她都要凶他一句:周熙昂,都是你不好。
“遇到事情会退缩,常常轻言放弃,但也能为了做不到的事情,坚持很久很久。”
——那时她走到他面前,对他伸出手:“周同学你好,我是高二七班的方曼姿,很高兴认识你。”
就这么一直追随他,从高二到高三。
“会为了别人的好事感到开心,也会因为别人的难过而难过。”
——他考了年组第一,她比谁都要高兴,第一个跑到他面前来恭喜他:“我男朋友太厉害了吧!”
还会装模作样地感叹:“怎么又拿第一,我都看厌了,唉,可真是。”
而他稍微有阴沉情绪的时候,她也会搂住他,语气轻轻的:“周熙昂,你别不开心,你每次这样,我都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她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跟大家没什么不同,但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心上人。”
——当初有人问她:“大小姐,你也想追我班周熙昂啊?”
“对啊。我喜欢他,很喜欢。”
周熙昂这番话说完,场面突然变得有些奇妙。
原本大家只是想八卦问问,最后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他们周总人帅多金还这么深情?是哪个女人这么幸福,能嫁给他们周总?可也太令人羡慕了吧!
方曼姿喝了酒,这会儿大脑麻痹,神游天外,听见周熙昂的这番话,她脑子里只有一个问号。
——不是,这说的谁啊?既然承认自己结婚了,那就把她假装成真·老婆,好好夸夸不行吗?干吗非要硬编一个这!
还什么“笨手笨脚”“什么事都做不好”“是个平凡的普通人”,编个普通人是为什么?
她这个现成的、一点都不普通的、甚至牛逼闪闪还会发光的正牌总裁夫人不香吗!说出去没有面子吗!
就,有必要讨厌她到这个地步吗哼!
方曼姿非常生气,甚至想用高跟鞋踩他几脚。
一群人吃了狗粮,继续转酒瓶子,方曼姿生气之下,又喝了一罐啤酒。
眼见她又要喝醉,周熙昂趁她不备,暗中把她面前那罐酒给扔了。
方曼姿一转头的工夫,伸手一抓,抓了个寂寞,心里更生气了。
这时候,酒瓶子又转到了周熙昂身上。
最重要的八卦都问了,其他别的问题,也就不敢问了。
到最后,一个领导层的同事,问了个中规中矩的问题。
“周总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一出,倒是令人起了兴趣。
在他们看来,周熙昂人虽年轻,但是沉着冷静,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像在大脑里经过了程序的周密计算,永远不会出错。
这样的一个人,会有后悔的时候吗?
听见这样的问题,周熙昂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都有些微的晦涩。
一旁的方曼姿还迷糊着,胳膊在桌子上到处乱摸,一边摸一边嘟囔着:“我酒呢,谁把我酒拿走了……烦死了,讨厌鬼。”
眼见她要摸到他这边来,周熙昂按住她的手腕,静静回答。
“最后悔的,是没能跟初恋好好说过分手。”
从小到大,人人都羡他读书好。
可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学过那么多知识,却还是,没能学会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