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曼姿觉得一直防着沈夫人不是个事儿。
这得防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这天她刷朋友圈,看到好朋友宁语迟跟她丈夫一起出国玩的照片,这倒提醒了她。
方曼姿当即决定买机票,飞到免签或者落地签的国家去,暂时躲一躲风头。
她讨厌长途飞,越南缅甸怕不安全,泰国旅游热倒是首选,泰国是落地签,下飞机多花点钱就可以节省时间搞定签证,首选中的首选。
她这边决定了,也不知道周熙昂会不会同意。
他工作还挺忙的,说不定会让她自己去呢……
她忐忑着给周熙昂发了个表情包,柴犬头上套了个一大一小两个向日葵似的环枕,小的那个挂在鼻子上,轻轻一低头,露出柴犬那张可爱又无措的脸。
周熙昂:?
方曼姿发消息:最近工作这么忙,出去放松一下吧。
又发了宁语迟的朋友圈截图过去:你看人家都出去玩了,我都好久没出去了。
周熙昂点开她发来的截图,图片里,有她的好朋友夫妻的合照,看起来亲密恩爱。
算起来,他们婚后没有蜜月,也没旅行过,倒是他一直欠了她。
他看了一眼近日工作安排,还好,都不是什么需要他亲自出席处理的。
他回消息:你想去哪里?
曼zZZ:我看泰国就蛮好,飞三个小时就到了。
周熙昂暗暗蹙眉,他并不喜欢这个安排。
她从小就是娇养大的少女,没在钱上受过委屈,跟他结婚以后,连旅游都选这种玩一趟还不抵飞远途机票钱的国家。
他忍不住想,也许是高中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让她连花他的钱都要为他这样省。
周熙昂: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曼zZZ:?
曼zZZ:我就想去泰国。
周熙昂点开日历查了一下,离年底也没几个月了。
他回复她:等冬天。
方曼姿看到消息,有点火冒三丈。
等到冬天再去,她沈伯娘都得上门八百回了!
方曼姿气鼓鼓地打字回复:为什么要等冬天,我现在就要去!你有空没有?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她难得用了这样娇憨的语气跟他说话,结婚以来,她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况且,也只是陪她出去玩而已。
他亏欠过她好多个旅行。
他没再犹豫,回了个“好”。
方曼姿见他松口,眉头舒展开来,跟他确认了行程时间,赶紧订下机票。
就这样草率定下旅程。
方曼姿一直没去过泰国,她嫌那人多又乱,对她来说,去这种热带景区,通常都是选一些人少的岛屿,对自然破坏相对较少,别的不说,起码沙滩海水就要干净得多。
但,就算这次随便去去,她也是认真准备了防晒,漂亮泳衣,要在海边拍照的衣服,配什么包,戴的首饰和墨镜,搭了好几个小时才把要带的东西定下来。
没做什么攻略,随便去网上扒了一个,能玩哪个算哪个,这次出门本来就没打算能玩好。
周熙昂安排好了公司工作,同方曼姿一起出发。
到机场时,两人值了机,打算到vip候机室休息。
方曼姿手持二人机票,偏头:“身份证给你。”
周熙昂一手推着行李箱,另只手接过,低头一瞧,照片处的女孩子素面朝天,对镜头微微笑,双眸明亮如水,比现在要青涩得多。
他才刚看两眼,身边的女人连忙叫了一声,匆忙把身份证抢走,又塞了一个到他手里,像只受惊而乱叫的鸟:“别看了,好丑!”
她把身份证放回钱夹中,小声嘟囔:“我刚才没注意,拿错了。”
周熙昂唇角弯了弯:“不丑。”
“嗯?”
“很好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幸好有墨镜挡着,他瞧不出端倪。
她捋了捋耳边鬓发,昂了昂头:“好看当然是好看的,主要是现在更好看了,有对比就有伤害。”
周熙昂眼底染上笑意,道:“都不错。”
这是在夸她好看吗?
虽然从小到大都在赞誉声中长大,可是,亲口听他这样说,心里奇异地,有了被认可的温暖。
以前跟他恋爱,那张脸总是很冷淡,也吝啬说些夸赞的话,哄她也很少,她几乎没从他这得到过这方面的赞美。
倒不至于不自信,可她也是女孩子啊,也很想被喜欢的人抱在怀里,一句又一句地哄。
可很少。
他只会把她按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
……
方曼姿不想显得太没见识,故而她转头,把墨镜向下挪了挪,用肉眼把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个遍,又从脚到头扫视回来,落回那张清贵的脸上。
“你也不错。”
“……”
安城是国际都市,机场很大,等待安检的队伍也长。
他们往离登机口近一点的vip通道那边走,不想迎面泼来一杯咖啡,猝不及防泼了旁边人一身。
方曼姿没被泼,可是裸·露的手臂上也溅了几滴咖啡。
她的火气蹭一下窜上来,张口骂道:“哪儿来的神——”
经病二字来不及脱口,就看清了前方来人。
她的气焰肉眼可见地灭了下去,憋了又憋,冒出两个字:“伯……伯娘,您怎么在这儿。”
沈夫人穿着一身米白色套装,头发微微披散,优雅得体。
她站在二人身前,手里捏着已经泼洒干净的咖啡杯子,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乖侄女,好久不见,你的智齿好了吗?”
她此言一出,方曼姿就什么都明白了,沈夫人那天明明看穿了她,却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也是,她既然都知道周熙昂已经结婚,怎么会不知道娶的人是她。
她尴尬得脚趾抓地,侧过头,周熙昂闭着眼睛,咖啡顺着他脸颊的线条向下淌,衬衫脏了一片。
周围那些排队安检的路人见有热闹,纷纷看过来。
方曼姿内心有些搓火,她从包里掏出手帕来——是上次她在车里哭,周熙昂给她擦泪的那一块。
她擦掉他脸上的咖啡,又去擦他身上的,周熙昂按住她的手,手掌温度有些冷,不知是不是机场空调太低的缘故。
他说:“我来吧。”
她被他按住手,久违地,有了想反握住他手的冲动。
她收回来,面向沈夫人,道:“伯娘,有什么话,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谈,你这样是不是有失形象。”
沈夫人轻飘飘扫她一眼:“你要跟我谈?那就来谈谈,你明知道他是什么人,还要跟他结婚?伯娘从小看你到大,到头来,你帮外人瞒我,现在还要维护他?”
小时候沈伯伯对她好,沈夫人也是,两家亲如一家,沈夫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叫一声干妈不为过。
她句句如针,都扎进方曼姿的心坎,她维护周熙昂,就是没良心的一种表现。
她喉结动了动,说:“伯娘,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连累到后辈身上。”
“连累,你跟我说连累?”沈夫人哼笑一声,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逼视周熙昂的脸,“贱种,你根本不配出生在世上,你就是贱女人勾引有妇之夫生下来的孽种!”
周熙昂脸色白了白,下颌紧绷着,扶着行李箱拉杆的手,骨节隐隐泛白。
他直面沈夫人,凄冷地笑了下:“沈夫人,这么多年,您还不够吗?”
“贱种,你妈做的孽,你们娘俩还一辈子也不够,她让车撞死是她活该!你妈死了,就该由你还债,我想什么时候打你就什么时候打你,你不爽是吗?要怪就怪生你的贱女人。”
周熙昂浑身僵硬,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有些人连安检也不过了,就留在原地围观,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不知又要把这八卦发给谁。
曼姿……方曼姿……
他被骂被拍没关系,不能连累到她。
周熙昂牵住她的手,提步就走。
沈夫人走过来,上来扼住方曼姿的手腕,那双历经过不幸婚姻的眼睛,倒映后者有些抗拒的脸。
“曼曼,你确定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伯娘——”
“你爸妈辛苦把你养大,可不是为了让你嫁给这种贱种!”
方曼姿挣脱不掉,沈夫人非要把她拉走,沈夫人人看着瘦弱,力道一点不小,她急得小脸都快憋红了。
周熙昂上去把方曼姿拉回来,护在怀里:“你要恨可以恨我,不要为难她,这不关她的事。”
机场工作人员听见这边发生争吵,赶紧过来调节。
“几位贵宾,由于这边的旅客还在安检,请不要干扰安检秩序,有什么问题可以跟工作人员沟通。”
方曼姿也注意到了围观的人,她试图调解:“伯娘,我们到候机室去说吧。”
沈夫人:“怎么,现在知道丢人了?”
……
在机场工作人员的调解下,把他们请到了贵宾休息室,三人共处同一空间,气氛怪异到极点。
沈夫人之所以能找到他们,正是因为她一直没堵到周熙昂,到公司又进不去,她干脆找人查了他的行程,查到出国航班信息,就直接杀到机场来堵人了。
方曼姿本想出国躲躲,没想到最后弄巧成拙。如果她早知道沈夫人能查到这种侵犯隐私的事,她死都不会这样安排。
周熙昂衬衫脏了,方曼姿从行李箱中掏出干净的衬衫来,要他去洗手间换好。
他道了谢,去了。
室内只有两个人,方曼姿把今天发生的事在微信上给妈妈说了一下,她妈妈似乎忙着旅行,没及时回消息。
“曼曼。”
伯娘在另一边叫她,她抬起头,不知为何,有些不太敢应。
也还是应了。
“您说。”
“伯娘看你长大,不想为难你,你如果还把我当你的伯娘,就赶紧跟他离婚。”她身子前倾,“他妈妈插足别人婚姻,破坏别人家庭,这样的女人教育出来的孩子,能是什么好孩子?骨子里就是下贱的种,将来生下孩子,你想让这样的人做你孩子的父亲?”
不知为何,她想起高中时的周熙昂。
清高,孤傲,优秀聪明。
永远挺直脊背,永远不向任何人低头。
他并不是她形容的那样不堪,他比任何人都要优秀。
“就只是因为他的出身?”
“怎么,你是铁了心要站在他这边了?”
“我希望伯娘您能冷静。”
“你跟我说冷静?”沈夫人要被气笑了,“你让我冷静,那将来你丈夫出轨,跟别的女人生下孩子,最后那贱种不仅继承家业,还没事儿人一样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生活,你也能保持你现在所说的冷静!”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
方曼姿不想顶撞长辈,面对沈夫人偏颇的发言,她很难忍住不反驳。
更关键的是。
那些侮辱的字眼落在周熙昂身上,她不想听,也不想他听到一句。
“人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算他的母亲有错,他的出身并不光彩,可这不代表他也有错,伤害您的人不是周熙昂,也不是他的妈妈,而是沈伯伯。他才是与您建立婚姻契约的人,他违背契约,您要为难也该去为难他,为难一个根本改变不了当年结果的晚辈,伯娘,您觉得这样妥当吗?”
沈夫人语气变了调:“曼曼,你这样跟伯娘说话?”
“我只想问,破坏您婚姻的人是周熙昂吗?如果不是,就请您不要再为难他。”
方曼姿看她脸色不好,不想多说什么,要躲的人还是没躲过,泰国也不用再去,她站起身,打算出去找周熙昂,转过身,就见他站在休息室门口处,手臂上搭着刚换下来的衬衫。
她一怔,紧接着冒上来一阵阵心虚,她刚才说的话,不知他听去了多少,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她推着行李箱,走到他身边:“走吧。”
“贱种,你一辈子也不配得到幸福,你亲生爸爸知道你的存在也不认你,你妈妈让车撞死,你永远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一辈子也洗不去骨子里的贱字!”
沈夫人近乎嘶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熙昂身形一僵,方曼姿连忙扶住他。
“没事。”周熙昂反握住她的手,“我们出去。”
他一手牵她,另只手从她手中接过箱子,同她向安检处走。
“不去了。”她摇头,“其实我也没有想去泰国……”
他握她的手力道有些重,她知道他现在一定不好过,默默忍耐着,陪他向外走。
他给乔楚打电话,又让他把车开回来,到机场接他们。
挂断电话,他意识到什么,放开她的手,她手骨一直被捏着,僵得已经定型。
“抱歉。”他说完,又接了一句,“谢谢。”
“啊。”她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用,真的。”
他没再说什么,跟方曼姿在门口等了会儿,乔楚很快把车开回来了。
行李箱重新装回后备箱,上车后,周熙昂靠在椅背上,闭目道:“回长提湾。”
乔楚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见周总脸色不是特别好看,担心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毕竟除了身体问题,也很难想到有其他理由影响夫妻出门旅行。
方夫人终于看到消息,回了女儿微信:小妤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会跟你沈伯伯说的。
方曼姿简单回了两句,也没说太多细节,她也怕妈妈担心,影响在外玩的心情。
安静车内谁都不说话,万千情绪都藏在这平静之中,底下是波涛汹涌。
车开回长提湾,助理把行李箱送进家门,周熙昂率先上楼,并没有跟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说话。
她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心里不太是滋味。
乔楚道:“夫人,周总看起来心情不是特别好。”
“唉,是呢。”
乔楚笑了笑:“辛苦夫人多安慰安慰了。以前周总心情差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吓人,自从你到公司之后,他连坏心情都少了,还是你最管用。”
“他以前……经常心情不好吗?”
“是啊,就连笑都很少,从你来了之后,他的笑容才多了一点。”
不管真的假的,听乔楚这样说,心里总归是有点怪异。
就,没想到她对他还有这样的影响力。
属于前女友这个身份的某一块天地,也会小小地得意一下。
人的心里总有自恋的成分在,她也是,这种开心就是,即便分手了,我也还是能牵动你的情绪,说明你还在意我。
尽管从重逢的行为来看,并不能看出来他心里这样想……
她三两句送走乔楚,想了又想,决定上楼去看看周熙昂。
一进卧室,他正坐在落地窗边上抽烟,厚重的窗帘在他身后倚着,阳光照在他身上,有些刺眼。
她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憋了半天好像说什么都不大合适,最后冒出来一句:“你少抽点……”
周熙昂闻声回过头来,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抽多了,还能死么?死了不是更好。”
她心里揪了一下,往窗边走:“她说的话你没必要往心里去,从来就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想离婚的话,我成全你。”
“什么?”
“嫁给我这样的人,你也很不想吧。”
她轻轻蹙起眉头,但还是耐着性子:“你不要乱讲。”
他嘲讽地笑,眸底染了一抹暗色:“你没有这样想过吗?觉得我卑劣不堪,不配和你在一起,觉得我给你丢人,令人耻笑——你可以这样想,事实如此,并不冤枉。”
手指夹着的烟,烟草向上燃烧,已经烧到他的手指,他也浑然不觉。
她嫌他的话刺耳,更怕他烧坏自己,她大步上去,抽走他指间的烟,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掐灭。
她的唇角抿了抿:“我现在不想跟你说,你一个人静静吧。”
她转身就走,才刚迈出一步,垂在身侧的手蓦地被人抓住。
下一秒,男人从身后覆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一条手臂缠在颈间,一条手臂揽住腰部。
以绝对封锁的姿势。
“不要走。”
“求你别走。”
“求你。”
她紧绷的身体随着他逐渐颤抖的声音而放软,被他这样紧紧束缚,她竟没有感到任何呼吸不畅。
他用想要把她揉进体内的力道抱着她,闭上眼睛,全身都在发颤。
“方曼姿。”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