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而立,默然无语。
几分钟后,还是我首先打破了沉默:“贝拉维拉?”
“——啊?”对方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回答,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我冲面前的女孩嘿嘿一乐:“别装了,要真是希尔维亚,应该等几秒种后才会‘啊’出来。”
面前的银发少女脸上显然划过了一丝呆滞的神色,然后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了解另一个我呢,好吧,又见面了,奇怪的皇帝陛下。”
“你习惯给自己认识的人加上这样失礼的注解吗?”我斜了贝拉维拉一眼,但脸上已经带上笑意,“这真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你已经永远消失了。”
“感觉遗憾?”贝拉维拉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距我近在咫尺的位置,然后突然将脸紧紧贴了过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视线,“一个强大的堕落使徒仍然活着,而且处于一种你们根本无法下手除掉的状态,对此感觉很苦恼吧?”
我脸上表情不变,对对方用故意阴涔涔语气说出来的话语充耳不闻。
“无聊的家伙。”
发现我根本不配合之后,贝拉维拉夸张地叹了口气,站直身子,“不呼叫警卫?我现在可是自由状态,而且你是孤身一人哦,跟上次的情况完全不同呢。”
“没必要,你不是已经清醒了吗?”我笑了笑,对贝拉维拉这种建议表示无法理解。
“额,你还真是……不像话,”总结了一下语言,眼前这位前堕落皇帝只能用这么一个词来形容我这种毫无领导人自觉的性格,“这样的家伙竟然也能成为领袖,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说实话,我完全没有想到贝拉维拉会突然苏醒,而且主动找到自己面前——她的灵魂已经破碎,长久保持苏醒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没有闲逛的时间,更不可能因为醒来之后到处乱逛而来到自己面前。这位女皇只能是有意来找自己。但惊讶之余,我却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打算,这位古老的皇帝给我的感觉始终是个很有想法的家伙,她选择在这个时间,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来到我面前,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别想得那么复杂,其实就是突然醒了过来,然后从那家伙的记忆里知道了狂欢节的事情,想要出来看看你们究竟在闹哪样而已。”面对我的询问,贝拉维拉却只是哼笑了一声,然后无所谓地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感觉怎么样?”
“松弛,无纪,混乱,嘈杂,喧嚣,将帝国的纪律性和效率性践踏的一塌糊涂,”贝拉维拉毫不犹豫地吐出了一连串恶狠狠的贬义词,毒舌技能瞬间破表性地给了我个漂亮的五连击,但在我即将风中苍白成一座沙雕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停住了,然后轻轻说出最后一个词,“但很让人……开心。”
“说不定我们一直以来所寻找的,希灵使徒自身唯一的种族缺憾就是这种散漫呢,你这家伙,在帝国覆灭之后的今天,终于将这个缺憾弥补起来了么?”
“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对贝拉维拉晒然一笑,因为并不是十分熟悉的关系,所以就稍微压制一下自己的吐槽之魂吧,我是绝对不会说什么节操毁灭者才是本人的幕后身份的
“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感觉这样傻站在广场上实在不是个说话的气氛,我主动提出了邀请,贝拉维拉点了点头,伸手一指远处:“那边有个休息的地方。”
几分钟后,一个前任皇帝,一个现任元首,在深夜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真是和平呢,”贝拉维拉舒服地靠在长椅上,用她那种和希尔维亚完全不同的,充满慵懒的磁性嗓音感叹道,“什么也不用承担,什么也不用考虑,安安稳稳地坐在某个地方,和一个姑且称得上朋友的人说说闲话,或者干脆地发呆——这明明是我们希灵使徒最看不起的,毫无进取的生活,但现在我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女孩:“没想到你会这么想,维斯卡可是跟我说过的,你是个非常严厉的人。”
“7535么?”贝拉维拉抬头望着天,让人看不出她现在的神情,“那孩子也有自己的名字了啊,她一直想要个名字的……上次只苏醒了两三个小时,全用来回答你们的问题了,甚至没能好好和7535说几句话……她应该不怎么提起我吧,毕竟当初我对她也不怎么好的。”
我沉默了一会,脑海中回想起维斯卡曾经说起的关于贝拉维拉的事情。
“确实,维斯卡说过你是个非常严酷的人,而且你还有过几次惩罚她的记录,不过那丫头可是一直亲切地叫你贝拉维拉姐姐,这个你应该不知道吧?”
银发少女诧异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怀疑:“是吗?我可不记得这些。她应该恨我才对的,因为我可是不止一次让她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啊,虽然每次她都能伤痕累累地回来。”
“但你是唯一一个会在事后去修复中心看望她的人,哪怕只是去冷嘲热讽几句,维斯卡也将那当成了看望,”我对贝拉维拉露出了笑容,“而且假如不是你那些残酷的任务,恐怕维斯卡将面对的是更加有去无回的东西吧。”
身旁的少女沉默了,良久才轻声叹息:“……堕落使徒并不是铁板一块,在失去了某种‘种族灵魂’之后,昔日荣耀而团结的希灵使徒开始学会狡诈,背叛,自私……这些曾经被我们深深唾弃的,属于脆弱的原始物种的心理缺憾,我不知道这种情况的产生是不是深渊在发生作用,但它让堕落使徒的世界充满了致命的阴谋陷阱,其中有不少就是针对75……针对维斯卡的。那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个被我们视为不安定因素的存在,她疯狂而无所顾忌,几乎不服从任何命令,即使用深渊能量腐蚀她之后,也只有我勉强能够命令她。
于是,那些和我作对的高级干部就将维斯卡当成了一个突破口,他们认为这样一个只会服从我一个人命令的强大战士对‘大业’是种威胁,却又由于表面上那个‘不得内讧’的条例限制而不能公然处死维斯卡,所以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谋划着让那孩子身陷险境的阴谋。”
“你不能用直接的方式庇护她,因为那会让她陷入更不利的境况。”
“差不多吧,堕落使徒已经抛弃了昔日种族的荣誉,各种负面情感已经在我们之间肆意蔓延,而疯狂的维斯卡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其实单纯的就好像一张白纸,一个到处捣乱却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小刺猬。”
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仰头望着影子城那人造的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