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佣兵营地正愈发热闹起来,四周到处都充斥着汉子和女汉子们粗犷的喊话和说笑声。中间夹杂着早起活动筋骨比试身手的战士们武器磕碰和呼喝的声音,偶尔还有一两声马嘶狗吠从远方传来。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亡命徒们正抓紧时间让自己的身子骨热起来,只要今天不是他们刀尖舔血的最后一天,他们就会继续为报酬拼一天命。然后回来使劲享受活着的日子。我注意到不远处出现了一顶新的灰色帐篷,昨晚上睡觉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空地:这是来新人了。
没想到我们选的这么个犄角旮旯也有人能看上,这儿离营地出口和最近的“市集”起码得有好几里地。不用说,这应该也是图清静的。在闹闹哄哄喜欢扎堆的佣兵群体里。喜欢清静的人可不多见。
我一边在精神连接里找到浅浅,询问那丫头在哪瞎转悠。一边过去想和新“邻居”打个招呼,正好这时候那顶帐篷的布帘也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身材很高的白发女子从里面弯腰钻了出来。
我没想到这新来的“邻居”还是个姑娘,而且看样子还是个独行佣兵:在这个行当里绝对算稀有资源了,于是顿时有点发愣。此刻对面的人也注意到眼前站着个陌生人,她抬头看了这边一眼,露出狐疑的神色,声音沙哑地问道:“谁?”
我快速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是个看起来很清冷的女人,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暗色皮甲,白色短发,皮肤略有些苍白,嘴唇却呈淡紫色,也不知是天生还是涂了唇彩(考虑到佣兵这个行当的严肃性和玩命性我觉得这兴许是天生),最醒目的是她的眼睛,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当地人中都没见过的紫红色瞳仁,而且还是竖瞳……
自己熟悉的人里有俩竖瞳的,一个是琳,因为她的本体是龙神,一个是维斯卡,因为那丫头当年把自己的身体变异着玩然后变不回去了——当然这都是题外话。
这一打量也就是一秒钟的事,面前的女人却已经注意到了,她略微皱皱眉,我顺手往身后一指:“哦,我就是来打个招呼,我们在那边。”
白发女人抬头看到不远处正在聊天的冰蒂斯和林雪,以及那俩一米二高的小姑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眼神略微有点意外,随后她问了一句:“嗯,需要我搬走么?”
我被这个奇怪女人的思维弄的有点愣神:“……不,我就是来打个招呼的。”
白发女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哦。”
我算看出来了,这还是个面瘫,一般情况下面瘫的人都不好交流,不过我怕什么啊,咱成天面对着潘多拉那张水泥浇筑一样的脸不照样过来了么,眼前这位你……
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白发面瘫女就转身走开了。利落的只给这边留下一个背影。
“那个女的看上去好像不怎么高兴啊,”看到我挠着头回来。冰蒂斯眉毛一挑,“你问人家三围了还是问人家内衣颜色了?”
我跟这个女流氓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当着林雪的面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那个女人奇奇怪怪的。可能是不善交际,连名字都没说就自己走开了。另外我总觉着她有点奇怪。”
“妾身没觉出来,”冰蒂斯耸耸肩,“妾身看这全世界的生物都一个样。”
我心下嘿然,这倒也是,真神眼中的世间各族本来就不怎么好分辨,就好像让人直接看计算机底层的机械语言,不管王公贵族还是草木石头都是差不多的一大串数字,冰蒂斯眼中的世界当然不至于这么枯燥。但对她而言凡间万物之间的“区别”基本上是同理的,那就是没区别。
不过一个有点面瘫的白发女对我们而言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说说就过去了,我顺手拉起潘多拉和维斯卡的胳膊:“我联系上浅浅了,她是肚子饿了去要塞里找吃的,现在在一个小饭馆里给咱们占了七个座。”
一听今天下馆子,冰蒂斯兴冲冲地扭头就走,刚走到一半反应过来,她看着我们的人数满脸困惑:“为什么是七个座?”
“数错了呗。”我远望苍穹,“那丫头活在另一个世界线里你又不是不知道。”
北要塞原本就是一座相当巨大的军事化“城市”,这里要长期驻扎大量军队,而又远离帝国内陆。于是慢慢的要塞里面也出现了市集酒吧和饭馆这样的设施,它们基本上都是由骑士团的扈从军团维持着,是驻扎在这里的军人们枯燥生活之余仅有的消遣场所(要塞周边几十公里除了石头就是原始丛林。即便军官也不敢用传送站跑去最近的城镇里找乐子的)。由于北要塞依山而建,这里顺着山势便分成了数层。越往上管制越严,军营之类设施都在上层。那些酒馆市集之类的场所都在最下面一层,后者就像个小城镇一样。大部分情况下要塞外面的二线兵团和佣兵们也只能在这一层自由活动,再往上是骑士团的管制区,想过去就需要通行证了。
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援军尤其是自由佣兵聚集在长桥山脉脚下,在要塞外面形成临时村镇的同时,要塞里面这些小市场也跟着热闹起来,如果不看那些随处可见的哨塔以及不远处山岩之间的屯兵所,走在要塞下层的感觉简直就好像来到一座寻常的中世纪城市一样,还是最热闹的那种。我们在人流中蒙了一会圈,才顺着浅浅发来的信号找到那丫头所说的餐馆。
这是一间由扈从卫队经营的餐馆,老板和店里的侍应也算骑士团名下的军人,但都是退伍老兵或者负伤不能再上战场的士兵,他们保留军籍呆在这里就当是在城里打工——这些都是浅浅告诉我的,我跟她在精神连接里聊了一路,那丫头打探起当地情况来一点不比冰蒂斯的虱子精差,这当然也跟浅浅的自来熟性格有关。
“阿俊阿俊!这边这边!”我们一进门就听到浅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循声看去就发现那丫头正在一张空桌子旁坐着,手边还堆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都是从哪买的。我们倒是“制造”了一些当地货币以应急,但平常好像也就只有浅浅能把它们花出去:别人哪像她那么有收集癖啊。
大概因为我们出来的有点晚,现在这地方吃饭的人很少,视线中还有两张空桌子,这让我对浅浅占了七个座的罪恶感稍减。一群人在沉重拙朴的橡木长桌旁落座,潘多拉和维斯卡轻车熟路地摸出两个炮弹壳来垫在木凳上,方便够着桌面,随后一个看上去五十开外的老头在柜台后面招呼着人给我们上菜:那应该就是店老板了,浅浅介绍说那是个退伍老兵,在这里似乎还颇有资历。
浅浅兴致勃勃地开始给众人分发“礼物”,她把那一大堆小石子金属片划拉成几份:“这个是护身符,这个是护身符二号,这个是护身符三号,这个是护身符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