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窗外已经放了晴。
红日从云层中跃出,千万缕光线从干净的落地玻璃透进来,洒在柔软的被子上,一室明朗。
晏苏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被子上也没有对方残余的体温。
许淮南应该像以前一样,一大早就走了。
她揉了一会儿异常酸涩的腰肢,起床去衣帽间,准备将身上昨晚差点被男人撕破的皱巴巴睡裙换下来。
晏苏正要拉开衣柜的门,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中央的珠宝台,透明质地的玻璃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正正方方蓝色丝绒盒子。
她顿了几秒,才走过去将盒子打开来。
里面是一条漂亮的钻石项链。
精雕细琢的白金链身,中间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的粉橙蓝宝石。
应该是许淮南这次在国外出差时给她买的礼物。
他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礼物回来。
晏苏看了一会儿,将盒子重新合上,俯身,拉开空着的一格,小心翼翼地将它放了进去。
她上午有约,和前经纪人严平约在了君恒集团旗下的星河会所见面。
晏苏简单地算了一下时间,吃过早饭就慢悠悠地出门了。
见了面,严平给她推荐了几个他看过觉得还不错的剧本,让晏苏自己斟酌,她对哪个有意向,他再安排她去试镜。
两人分开后,晏苏直接去了陈明月住所,将睡不着还要硬赖在床上的人拖出来,一起去做了个全身舒缓spa。
就近解决了午饭,她们又一起回了陈明月那个乱糟糟的小窝。
陈明月整理好实验数据,继续看英文文献,写她的全英论文。
晏苏挑了个剧本边看边做人物小传,两人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互不打扰。
不过,晏苏呆不了太久。
待会儿她还要和许淮南一起去B市。
段家老爷子今晚过生日,段家小辈为他搞了个晚宴。
本来段家世代书香名门,老爷子行事作风也一向低调,六十大寿的时候也就和家里人一起吃了顿便饭。
但今年早春,老爷子最宠爱的小孙子斯坦福博士毕业归国,他实在是高兴,也就随小辈们胡乱折腾了。
送段老爷子的礼物晏苏早就备好了,晚上出席宴会要穿的那条水蓝色礼服前几天设计师也送了过来,并根据她的身材进行了细调。
看完一个电影剧本,晏苏回家换了衣服,取了礼物,直接去了机场,窝在私人飞机沙发上面等还在君恒总部开会的许淮南过来。
昨晚男人可能被她的态度刺到了,不像以前,需求一旦得到纾解就抱着她入睡。
像是惩罚,一直箍着她,没完没了地折腾了大半宿。
晏苏此刻有些困,喝了乘务员送过来的热牛奶,脑袋靠在沙发背上,人打起了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而后,舒适柔软的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晏苏以为是乘务员,带着鼻音喃喃道:“谢……”
没说完,鼻尖忽地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晏苏喉间空咽了一下,眼睛睁开,果然是许淮南。
一身纯黑西装的男人正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与昨晚在酒吧门口看到的那个黑发白肤、朱裙红唇的张扬模样不同。
今天小姑娘明艳漂亮的脸上干干净净,除了唇瓣上不知道又抹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看起来更加水润饱满。
她微仰着头,脖颈线条被勾勒得锋利流畅,比象牙还白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
许淮南喉结轻滚,他用随意的口吻问:“项链不喜欢?”
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点磁性,听起来有一股莫名的温柔。
晏苏鼻尖忽地一酸,她漆黑卷翘的眼睫颤了颤:“……喜欢。”
都喜欢了八年,怎么会不喜欢。
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其实一直是在和自己生闷气,和那个永远没办法控制心脏跳动频率的自己。
许淮南嗤笑一声,“喜欢怎么不戴?还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虐待你了?”
人永远别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晏苏立刻收起她那些矫情做作的小心思,并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你何止是虐待,告你家暴都绰绰有余。”
就今早穿衣服的时候,她发现身上好几处都是他捏出来的红印,有些地方都发紫了。
许淮南突然抬起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漆黑的领结,随意一扯。
晏苏怔了一下的功夫,他已经在解暗色衬衣的扣子了。
她觉得,以眼前这狗男人的破性子,在飞机上来一场,完全能做的出来。
晏苏身体往沙发里面挪了挪,顺便还将滑落到腿上的薄毯往上扯了扯,她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许淮南“啧”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眸光平静地看着她。
衬衫衣领被他拨开,露出了冷白的脖颈肌肤,男人喉结上那抹异常妖冶的血色,是昨晚她咬出来的痕迹。
晏苏眨了眨眼,视线从许淮南脖颈往上,茫然地与他对视着。
隔了几秒,感受到男人平静眸光里的揶揄,晏苏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刚……会错了意。
就在她想打开飞机紧急出口,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时候。
许淮南稍稍俯身,抓过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替我系好。”
晏苏这次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的手长出来是当摆设用的吗?”
许淮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的手是不是摆设你不是最清楚吗?”
“……”
晏苏脸颊不受控地发烫,她胡乱地给他系好了衣扣,左手抓着领结,右手用力地往下拉两条带子,看上去像是要用它们将男人灭口。
许淮南仍旧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眯着眼,伸手过去,拇指和食指捏着晏苏的下巴往上抬,“害羞了?”
晏苏触电似的,立刻打掉他的手,“没有!”
说完,她就翻了个身,背对着许淮南的方向,随手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了本书翻开来。
定睛一看,上面的文字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
“……”
她真是要疯了。
狗男人平时坐飞机的时候不处理公务看的都是什么玩意。
晏苏觉得手里的书一下子变成了烫手山芋,丢也不是,看也不是。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笑,晏苏的脊背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这次她不用思考,就立刻感受到了男人笑声里面的浓浓嘲讽意味。
一直到飞机落地,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宴会地点定在君恒集团旗下的奢华型主题酒店江南水榭。
入口处宫灯高挂,木质长廊两侧流水淙淙,绕过雕花屏风,宴会厅内,却一派金碧辉煌。
众高管得知许淮南今天要来,提前将下周一集团大会上要做的季度述职报告先看了几遍,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候在了酒店门口。
众人西装革履,一字排开,与身后的古意布景格格不入。
五分钟后,派去机场的黑色加长宾利终于抵达酒店门口。
周安先送晏苏去宴会厅。
两人刚进去,几个本来聊天聊得正欢的千金大小姐就立刻放下手里的酒杯,笑容满面地围了上来。
这几个小姑娘都在之前大型晚宴或者高级展览上与晏苏见过几次面、聊过几句天,自认为和晏苏的关系还不错。
“苏姐姐,你来了呀。”
“苏苏,好久不见,我都快想死你了。”
“苏宝,你是不是又瘦了,你本来就已经够漂亮了,现在看起来更绝了。”
跟许淮南结婚后,晏苏虽然社交活动参加的不多,但应付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她笑了笑,眼尾翘起来,“是瘦了一点。”
周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转身,出了门。
小姐妹们互相对视了眼,估摸着晏苏今晚心情不错,走上前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
几人边往里走,边聊起天来。
“苏姐姐,这个月初那个小明星的婚礼你怎么没去呀,她给我发邀请函的时候,说你是她的亲师姐,一定会去,我想着咱们有三个多月没见了,就挤出时间去一趟吧,结果你都没来,人家好失望。”
“你傻呀,苏苏哪有什么亲师妹,那个十八线没退圈之前就糊的不行,天天蹭苏苏的热度,你竟然还真的给了她脸?”
“你也别说云舒傻了,她去年才从国外回来,哪知道国内这些破……”
没说完,她突然轻轻“呀”了一声,下巴指了指门口方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张梦瑶也同时注意到了她们这边。
她今天原本不在受邀之列,但刚好她认识的一个名媛丈夫临时有事不能过来,她便送了对方一套私藏的珠宝,才陪着对方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Ceilla也看到了晏苏,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就开始寒暄:“哎呀,小苏,你都来啦,刚刚没在飞机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是下一趟的航班呢。”
不等晏苏接话,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前两天我在法国巴黎高级拍卖行看到许总了,他是不是送了你一条项链,那条项链最终以三千多万价格成交的时候,我看许总眼睛都没眨一下呢,他对你是可是真的好啊。”
围在晏苏身边的小姑娘们一听到珠宝就立刻来劲了,“什么项链?”
Ceilla眼里难掩羡慕的神色,“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天然Padparadscha,粉橙比例已经达到了专业收藏级别,通常都有市无价,所以我说小苏可真是幸福呢。”
张梦瑶看着众人中心的晏苏,眸光变幻不停。
原本她以为嫁给了王明德,她就可以和晏苏一样,一举成为人上人,但谁能想到,她过得比以前还要痛苦一万倍。
视线向下,看着晏苏白皙修长的脖颈,她勾了勾嘴角,“许总昨天回国了吧,师姐今晚怎么没有戴那条项链?许总是不是还没来得及给……”
晏苏忽地朝她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戴不戴难道还需要通知你?”
张梦瑶指尖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疼痛让她将反击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晏苏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眯了眯眼眸,警告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喊我师姐,我没有你这个师妹。”
Ceilla想和张梦瑶撇清关系,但想到那套珠宝,咬了咬牙,出来圆场:“小苏你别生气,瑶瑶她没有别的意思,瑶瑶你也真是的,不会说话就少说话,知道了吗?”
张梦瑶低着头,她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眸光越发地阴鸷,但想到王明德的警告,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Ceilla赶紧拉着她走远了一点。
张梦瑶一脸歉意:“对不起,Ceilla姐,我没有想到晏苏姐会因为我问的问题生气。”
Ceilla见晏苏那边仍旧说说笑笑,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小插曲不虞,这才放下心来,敷衍地朝张梦瑶点点头后,从侍者端着的托盘里面取了杯香槟。
张梦瑶也跟着取了一杯,抿了一口,说道:“Ceilla姐,你大学是学医的吧?”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就是前几天我觉得胸有点闷,就去了趟医院,给我检查的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医生,我有点不太放心,就去医院官网查了一下她的资料,结果这一查我以后都不敢再去这个医院了……”
“嗯?”
“她读研期间就在那什么S刊上发了四篇论文,我听说研究生一般发不了这么多,至少得要博士,而且她发的那些S刊的什么引用因子都特别高,Ceilla姐,你觉得研究生能做到吗?”
Ceilla脸上闪过一抹心虚,顿了顿,她笃定地回道:“反正医学专业基本没人能做到。”
“是的,我听医院的小护士爆料,说这个女医生能进她们医院完全是因为她导师,她导师是业内大牛,她仗着几分姿色,不知道跟导师睡了多少次,才能实习结束,一毕业就转正成了她们医院的医生。”
说着,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晏苏的方向,见晏苏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她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Ceilla没注意到张梦瑶的小动作,随口问道:“你这么关注一个女医生做什么?”
她不知道晏苏有个闺蜜是医生,在场知道这个的也就围在晏苏身边的那几个小姑娘。
张梦瑶忽地提高了音量,“因为我觉得这种人的存在侮辱了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啊,我还听说她和医院里好几个男医生都有过不……”
“当”字还没说出口,她突然尖叫了一声。
晏苏已经走过来,将手里的红酒尽数泼到了她的脸上,一字一顿道:“造谣没完了,是吗?”
这边动静实在太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过来,但没有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上前。
张梦瑶处在众人视线焦点中,满脸污渍,红酒滴滴答答地顺着她头发往下流,将她身上白色的晚礼服染变了色,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见没人为她说话,所有人都用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眼神看着她,甚至连Ceilla也后退了好几步,一副要彻底和她撇清关系的模样。
张梦瑶更是气急败坏,她冲着晏苏质问道:“我造什么谣了?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和别人聊天也碍着你了?你凭什么泼我,你基本的礼仪教养没有,就连素质也……”
一道低沉带着愠怒的男声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
许淮南眉眼漆黑,眼底没有任何温度,像是一把寒光的刀刃,带着最尖锐的戾气:“我太太做事,用得着你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