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一直以为沈睿这样总能让其他人感到如沐春风的人,在两方人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也能安稳从容毫无叛逆感的人,应该有个很幸福的家庭做为后盾。
陆白甚至进门前还有一瞬间在想,如果屋子里有一大家子人在吃饭,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去会不会打扰到人家。没想到门内竟然这么冷冷清清,乱得毫无生气。
想想今天忘了准备礼物沈睿专门跑来救场的事,陆白不知道从心中哪个犄角旮旯里涌出了一股强烈的使命感,觉得作为现任同桌,自己也应该给他一些关爱。
但是他自己知道,这种关爱不能给得太明显,不然看起来就跟怜悯似的,会让当事人很不自在,于是再次故作嫌弃地打量了一圈这个客厅,深深地叹了口气。
“鲲哥,就算家人没在,你也不能把房间搞成这样啊,容易逼死强迫症的!”说着,抓起扫把拖把,帮同桌收拾起屋子来。
沈睿默默看着突然贤惠起来的陆白,终于还是本着“要颓自己颓,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原则,把地上的鞋子收好,又把沙发上的衣服叠起来塞回卧室柜子,再把桌子上的泡面盒处理掉,桌上其他东西摆放整齐……
等陆白将地板扫净拖好,沈睿把桌子沙发收好,客厅面貌焕然一新,除了头顶灯泡的白光照下来显得屋里有些清冷以外,702室勉强有点家的味道了。
陆白洗了手,跟小朋友一样把水珠弹得沈睿满脸都是,看着同桌无奈地擦脸又老气横秋地教育:“你看,这样收一收,看起来不就舒服多了嘛,不管几个人住,把环境搞舒服了,心情就跟着好了。”
全然不顾沈睿自己是不是觉得刚刚那乱糟糟的房间住起来更舒服。
为了增加702室的温馨感,陆白周末陪老妈去熟悉工作环境的时候,还专门挑了两个毛茸茸的玩偶和一个暖光台灯抱枕送到沈睿家里,成功收获鲲哥一言难尽的微笑/5min。
周一是奉安市高三年级第一次模拟测验,也是陆白来到九中后的第一次考试,“全村的希望”这名头能不能保住,就看这两天了。
由于老师们都很看重这场考试,搞得陆白也有点紧张,早早的就醒过来往学校赶。
到达学校,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才忽然想起来,今天作息与高考同步,八点半前到教室里布置考场就好。
陆白坐在教室里,把高中必背六十四篇古诗文看了一遍,看到逍遥游的时候目光一顿,转了转手中的笔,开始认真细致的复习其中的生僻字。
在陆白过往的经验中,这种考前忽然注意到的地方出现在试卷上的频率,总会比其他知识点稍微高上一些,今天这个逍遥游应该也是一样的。
可惜全村的希望这次却是失算了,一整场语文考试下来,除了不甘心白费功夫而刻意扯到逍遥游上的作文,他既没有看到试卷上有什么逍遥游相关的题目,也没有看到本该坐在他前面一个座位,转学来第一天就被罚手抄逍遥游的鲲哥。
而且,因为刚刚把时间都用到这一篇文章上面了,试卷上的几句古诗词默写陆白都写得十分没把握。
出了考场,还没来得及翻书,陆白就一个电话打到沈睿手机上了,问他为什么又缺考。
按说九中考场按成绩安排座位。陆白刚刚转来没参加上次的考试,理所当然坐最后一个座位。但沈睿好歹是一个重点班的学生,总不可能凭本事考到他前面倒数第一那个位置。
后来问了李铭远才知道,沈睿是因为上学期期末缺考,才被安排到了最后一个考场倒数第二个位置。
九中一向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学校,沈睿高一入学成绩相当不错,所以就算是高二期末缺考了,本着对浪子回头的迫切期待,唐斌也没有把他从重点班踢出去。
电话那头,沈睿像是刚刚醒过来一样,迷迷糊糊地问陆白:“啊?你说今天考试?那帮我跟高老师请个假吧。”
“为什么?高三的一模很重要,这是你接下来一年复习的起点,是决定你未来努力方向的标杆,是……”
“因为我没睡醒。”沈睿没听后面几百上千字的长篇大论,等陆白安静下来才幽幽答道。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是感冒了。
“你生病了?”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温度确实低了不少,沈睿一看就是不知道关心天气的人,确实容易受凉。
听见电话里细微的关心,沈睿想都没想,直接否认:“没有,考试加油,我睡了啊。”
电话就此挂断,陆白想了半天,直到吃完午饭还是不放心,找家药店买了点风热风寒退烧止咳的药拎着,就去沈睿家敲门了。
因为是按照高考作息安排考试,吃完午饭距离下午的数学考试还有将近三个小时,陆白照顾沈睿吃完午饭又吃完药,软磨硬泡的把人给拖到了考场上。
结果下午的数学考试,沈睿就在陆白面前安安稳稳地睡了两个小时的觉,气得学霸小白做错了好几个简单的题。
就像猫和老鼠的动画一般,有些猫就喜欢死磕自己抓不着的老鼠,而有些人,就喜欢死磕不合作的小孩。陆白将自己这种与沈睿相关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定义为:强迫症。
周二考理综之前,陆白用他本月所剩无几的银子买了几包速溶咖啡,又在沈睿家摸出个落了几尺灰的杯子,刷刷洗洗以后泡了两袋咖啡给他带上,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好好答题。
结果一个没看住,前桌那位不合作的小朋友就把自己的考试条形码贴到陆白的校服上了。
下午最后一科英语倒是没有什么合作不合作之说,根据考试结束后某白的总结,本场考试前后桌和谐相处的主要原因是,暖洋洋的阳光与看不懂的文字组合在一起,触发了他自己的生物钟,导致他试卷答到一半就安稳睡下了。
于是两天考试结束,陆白绝望异常。
从小到大,除了许如慧以外的人很少会对他寄予什么期望,于是唐斌和高玉萍这样明晃晃的期待放在他这里,就显得格外珍贵。可惜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他们注定得失望了。
这个绝望感一直持续到下一周的周一,持续到陆白将班上同学认全,并找到了与他们正常而愉快相处的方式。
九中学子一向贪玩,贪玩到前脚离开学校后脚就有半个班的人相遇在网吧电玩城那种。
经历了又一个醉生梦死的周末,周一早上升完旗,大家就跟霜打的茄子成精一般,蔫巴巴的往教室走去。
走到高三教学楼小院里,刚好看到唐斌组织着几个老师张贴红榜。
再顽劣的学生考完试,都会对成绩方面多分出一丝丝关注,于是哗啦一下,红榜附近就被好奇的小朋友们围满了。
这个红榜公布的,从来都是重点班总分前五名、其余班级的总分前十名以及文理科各四位单科第一。
至于为什么一个几百人的年级只公布这么几个名次,实在是因为后面那些人的分数太过惨不忍睹,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
这个红榜本来与大多数人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有人传言深居简出的转校帅哥陆白同学成绩不错。这么一传,这张大红榜单的意义就升华成了本土第一与空降帅哥的争锋。
十分值得一群苦逼高三狗们争相围观。
陆白看看那边水泄不通的人群以及站在椅子上维持纪律,但是红光满面的唐斌,心中的愧疚感瞬间就上升到喜马拉雅的高度,暗下决心:接下来一定好好复习,争取下次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正打算目不斜视地回教室学习,却发现原本与他走在一块的李铭远和沈睿都没影了,四处找了一圈,依旧没见两人的影子,陆白只好自己先回教室去了。
刚到教室坐下没多久,李铭远就跟个龙卷风似的,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到他面前,眼冒星星,面若桃花……一般的红润,跟见到祖宗一样激动地大喊:
“学霸!请收下我的膝盖!”
陆白淡定起身:“你在说我?”
李铭远:“不然呢,鲲哥能配得上这种荣耀吗?”
刚刚从厕所回来的鲲出现在李铭远身后:“你说啥?”
“没没没,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小白哥太厉害了。”说完抓着沈睿刚洗完的手,激动道:“鲲哥你看没看红榜,小白哥总分、语文、数学、理综全是第一,一共超了班长60分!”
陆白面上有些抽抽,“内个,我理解你此时此刻对我的崇拜,但是,小白哥这个称呼就不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班长输给了一只鸟。”
沈睿也不知道同桌在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什么,只是微微笑着看向他,口中赞道:“考的不错,挺厉害的。”
李铭远的大惊小怪陆白虽然觉得夸张了点,但是也还比较能适应,沈睿这种温和平静的夸奖却让他很不自在。
目光四处转了转,看到同桌刚刚被李铭远抓住的那只手,这手白皙纤长又骨节分明,不过上面的水渍被一双脏手染得有点混浊。
别问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出水渍的混浊,问就是陆白潜意识里对这个动作的嫌弃影响了他大脑的判断。
简而言之就是,他脑补的。
于是陆白不由自主从抽屉里掏出湿纸巾,递给沈睿一张,再对喝了八十罐红牛后突然被自己浇了一头冷水,正在逐渐冷静下来的前桌解释道:“我真不是针对你,就是有时候有点犯强迫症。”
等预备铃打响,大家都坐下以后,陆白又问,“听高老师说咱们班座位可以自己选?你们这次打算选哪?”
陆白在这个班上最熟的也就这两个人,鉴于在他的观念里,换了位置以后再去交几个好朋友实在麻烦,所以他挺希望能和这两个人继续坐在一块。
沈睿迅速意会他这小小的期盼,想了想说道:“等会高老师拿座位表进来的时候,你可以在你旁边填我的名字。”
“还能这样?”考第一附送同桌?
李铭远扭头过来解释道:“其实大家都很好说话,想和谁做同桌只要两个人同意,别人都不会去抢位置,反而你要是只填自己,不熟的人也不好意思选你旁边坐着,所以高老师都默许我们一填填两个。”
陆白眼前一亮,不由佩服起高老师的通透,并且整个人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他就不信沈睿坐到老师眼皮子底下还能这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