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射箭比赛分弓手与弩手两组,有宋一代,弓弩手都是宋军的主力兵种,也是宋军对抗骑兵的主要依靠。而射技亦是六艺之一,古代贵族生子,要朝天地四方各射一箭,以示男儿之雄心,到了宋代,这种风俗早不流传,但是读书人中能挽弓者虽然比率上不多,但是绝对人数上绝不少。所以在白水潭学院第一届技艺大赛中,参加射箭比赛的人相对要多得多。

  田烈武走到射箭场边上时,已是第二小组十人的比赛了,十个箭靶皆在五十步开外,古制一步约合现在一点三米弱,算起来就有六十多米的射程。射手们手中的弓,是典型的中国双曲反弯复合弓。这时十个射手站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持弓,搭上箭,用右手带着指环的拇指拉开弓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瞄准自己的靶心。

  田烈武自己很喜欢射箭,他一向认为射箭之要,在于心念专一,身形和步法,反在其次。这时看这些学生,有些臂力甚大,弓都挽满,手指拉弓处与弓弦形成一个锐角;有些拉开不过一半,便是射到靶心,只怕亦不过是强弩之末。至于能够心念专一者,他却是一个也没有看见,当时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只见裁判令旗一挥,大喝一声“射”,有七支箭离弦而去,直接钉在靶上——顿时整个射箭场鸦雀无声!

  田烈武更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因为十个人的比赛,只有七支箭射了出去,还有三张弓,竟然给拉崩了,一个射手被弓打在脸上,鲜血直流!如此戏剧性的变故,让一次主持这样比赛的裁判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处理。

  一个穿着丝袍的年轻人从田烈武身后走了过去,捡起地下残弓看了半晌,上面分明刻着一行隶书“军器监弓弩院督造”,他默然半晌,长叹一口气,对裁判说道:“计算前面七人的成绩,这三人换弓重新比试,第一名进入复赛即可。”本来每组只许第一名进入,这一组因为这次偶然的变故,不得不让两个人进入复赛。

  田烈武听到那个裁判用尊敬的语调对那个年轻人说道:“是,石山长。”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名动天下的石越石子明。他不由多看了石越,正巧石越抬起头,目光交集,唬得田烈武连忙低头。

  不料石越已走到他身边,微笑问道:“这位兄台请了。”

  田烈武没想到石越会和自己打招呼,不由吃了一惊,好在他是经常见官的,当下作了一揖,说道:“见过石大人。”

  石越点头答了一礼,笑道:“不用拘礼。刚才我见你在摇头,你可是能从他们挽弓中看出来这些弓要坏了吗?”

  田烈武这才知道石越来了好久,此时见他误会,脸色微红,答道:“回石大人话,小的方才摇头,是觉得这些公子们射箭不得其要,并非能看出这些弓是坏的。”

  “原来如此。那么你说说他们射箭如何不得要领?”石越对于射箭,是超级外行,此时碰上行家,不由饶有兴趣的发问。

  田烈武见石越搔到他痒处,不由胆子更大了几分,朗声回道:“射术之要,不在身形与手法,而在心念要专一,我看这些公子们虽然姿式正确,但是总是嫌不够投入,所以觉得其箭法称不上很高的境界。”

  石越对箭法所知有限,听他说得有点道理,不由好奇,问道:“你的箭术怎么样?”

  田烈武朗声答道:“小的自幼好武,能挽二百斤的弓,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

  石越吃了一惊,宋代一斤相当于现代的一点二斤,二百斤的弓,称得上是臂力惊人了,后世岳飞、韩世忠名将,能挽三百斤不奇怪,可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什么著名人物,在自己面前自称“小人”,更显见地位卑微。

  他到宋代已近三年,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他还真是一个都没有看到过,段子介会武功,但是好是坏石越并不清楚。那些御前带器械侍卫的功夫,石越也没有亲眼见识过,不知端详。这时听田烈武自称能拉二百斤的弓,自然而然便起了好奇之心。当下笑道:“呆会两组比试完毕,会有一段空暇时间,可否表演给我看看?”

  田烈武并不傻,象石越这样的高官,便是知开封府陈绎,也要给几分面子。那是他想巴结都巴结不来的,虽然他心里并没有想过要刻意巴结权贵,但是机会到了面前,凡俗之人,哪能不动心?当下点头答应。

  一柱香的功夫,接下来两组射手便比试完了,这些人眼见前车之鉴,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这些“劣弓”给伤了,拉起弓也不敢尽全力。惹得一些懂行的人尽皱眉头,李丁文走到石越旁边,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待裁判宣布了获胜的名单,石越叫过裁判,打了声招呼,便让田烈武上去挑弓箭。旁边围观的人等听说有人要在石秘阁面前表演箭术,无不好奇,还有几个好胜的,一时技庠,便向裁判说了,要求和田烈武一起比试。连侍剑都忍不住小孩心性,对石越说道:“公子,让我也去试试吧?”

  石越教过侍剑写字读书,也教他骑过马,李丁文有时候闲着无聊,也会教他下棋、丹青之类,倒从来没有见他射过箭,因此不由有点奇怪:“你会射箭?”

  侍剑望了李丁文一眼,点点头。

  石越见他这样子,不免好笑,说道:“那你去吧。”侍剑和他虽然不是形影不离,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自己身边的,便是会箭术,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石越知道他小孩子心性,自然也不会阻拦。说起来同是少年,侍剑跟在石越身边,表面上看来稳重细致,实际上内心却是好玩好动,好奇心特别强;而唐康却正好相反,表面上看来活泼大方,也经常和朋友出去游玩,谈吐风趣,可是内心却是相当的持重稳健,心思缜密,和一般的少年根本不一样。

  侍剑见石越答允,便上面挑了一张弓,他臂力不够,只能挽到一半,可是准头却好,扣箭射出,直中红心。众人见他小小年轻,有这样的准头,不由喝了一声彩。石越也微露赞赏之意。

  田烈武等人见侍剑射出,练武之人,哪能自甘寂寞,所谓“武无第二”,争强好胜之心,对于武人来说,概莫能免。田烈武从剑筒中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嗖”的一箭射出,正中红心,入木三寸,把箭靶打得直晃。他有意卖弄,连珠价的抽出来三支箭,也不间歇,连续发出,箭箭皆在靶心,顿时彩声一片。

  另外几个人都是上京参加省试的士子,平时自负文武全才,因此有意想在名闻天下的石子明面前卖弄卖弄,不想碰上田烈武这样的神射手,虽然他们敢上来,自然五十步内能命中红心,但是如田烈武那样连珠发箭,却是功力不够。而仅仅是射中红心,又有什么好自夸的,连那个小书僮也能射中红心呢。

  石越见他们垂头丧气,不由一笑。他自然明白这些士子在想什么,当下温言勉慰几句,方对田烈武说道:“真是神射手。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田烈武心里颇是得意,见石越问询,却也不敢失了礼数,恭身答道:“回石大人话,小的叫田烈武,是开封府的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