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说出来,除了李丁文,众人都是吃了一惊。这柄宝剑,虽然无名,却必是名贵之物,竟然就此相赠。不过众人都是聪明之人,石越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司马梦求轻抚昆吾剑,慨然说道:“大丈夫在世,能得一知已足矣。学生定然不负大人之望,绝不让此剑蒙羞。”
说完拔剑出鞘,白衣晃动,剑光闪闪,竟是在曲桥之上舞起剑来。只见他出剑之时,有如雷霆之怒,收剑之时,却似江海澄光,白衣寒光,滚滚翻动,看得众人都痴了。舞得兴起处,突然将宝剑掷上云宵,高达数十丈,而司马梦求手执剑鞘,准确的把电闪一样的宝剑接入鞘中。
李丁文看着此景,不知怎的,心中忽有慷慨高歌之意,情不自禁的拍栏歌道:“昔闻班家子,笔砚忽然投。一朝抚长剑,万里入荒陬……”
这本是唐人的一首长诗中的几句,李丁文心有所感,此时唱来,慷慨豪迈之意,动人心魄,众人对这首诗都不陌生,此时亦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一齐跟着拍子,慨然歌道:“……岂不服艰险,只思清国雠。山川去何岁,霜露几逢秋。玉塞已遐廓,铁关方阻修……”
当读完“卒使功名建,长封万里侯”之时,便是连似懂非懂的侍剑,也心情澎湃不已。众人都在想象着自己就如那把昆吾剑,此时虽然默默无名,但日后建功立业,虽有艰难险阻,而必定终于能显名当世、流芳青史……
也是自此夜之后,司马梦求与陈良一起进入石越的幕府,而吴从龙与范翔,亦成为“石党”的中坚。
在白水潭学院第一届技艺大赛成功结束后不久,石越成为礼部试考官之一的任命终于正式下达,忙忙碌碌的日子,再次开始,田烈武虽然是唐康与侍剑的教练,经常出入石越赐邸,也很难见到他几面。让他吃惊的是司马梦求竟然是石越府上的幕僚——这件事他很久很久没有想通,军器监案他越来越觉得糊涂,直到他最终决定不去想这件事情。唐康与侍剑都是聪明伶俐,而石府上上下下,完全没有一点大官家里人的架子,这一切,让田烈武感得很舒服,他并不想自寻烦恼。
而且在石府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石府的书很多,无论是李先生,还是司马先生,或者陈先生,都很愿意借书给他看。田烈武粗识文字,他并不是想看那些精深的古文,而是喜欢看兵书。当时石越自己是直秘阁,宫廷藏书他多能见到,而白水潭学院又在进行一个图书馆工程,李丁文经常去白水潭那边借书,这个又影响到司马梦求。当时大宋有一套兵书集,叫《武经七书》,田烈武是可以从李丁文或者司马梦求手中借到,甚至侍剑和唐康也可以帮他,他有不懂的地方,碰上李丁文或司马梦求闲暇,还会给他讲解一二,但是还有一套《武经总要》他却看不到,甚至不知道有这书的存在——这是大宋的管制书籍,不是当官的,绝对看不到,当然李丁文和司马梦求是特例。
不过对于田烈武来说,他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有一次石大人还告诉他,明年六月的武举,如果他愿意参加,石大人可以找个大官一起保荐他——这是田烈武以前不敢想象的梦想,大宋的武举,需要两个高官保荐才能有入试的资格,如田烈武这样的人,以前哪里敢奢望?就是为了武举,田烈武才决定努力读兵书,这是考试项目之一。
这一天的下午,田烈武带着唐康在院子里练了一会箭术,就见石越铁着脸穿过院子,走回书房,不久就听到书房里传出瓷器砸坏的声音——田烈武的听力,实在是太好了一点。
“公子,怎么了?”李丁文也从来没有见过石越这么生气过。
“吕惠卿这些人太过份了,这次就算是正面交锋,我也不会善罢干休!”石越恨恨的说道。
李丁文和司马梦求、陈良都是满头雾水。
侍剑小心的端过一杯茶,石越从离开礼部上马车开始,就没有好脸色,还有一个同样的脸色的,是副宰相冯京。
石越接过来,喝了一口茶,方说道:“成绩已经出来,是糊名改的,皇上恩旨,这次进士、明经共取士五百九十六人。本来按议定,拟定的进士及第三人中,省元是白水潭院贡生佘中,而另两人虽然不是院贡生,但有一个也是白水潭的学生。另外进士出身的白水潭学院学生共六十五名,其中院贡生三十人,同进士出身白水潭学生共四十三名,其中院贡生十二人,另外明经科还有二十一人。白水潭学院的学生这次一共考中进士科的有一百一十名,明经科二十一人,占了总人数的六分之一还有多。”
“这是喜事呀?”
“的确是喜事,可是糊名一拆下来,立即全变了。佘中本来是定为省元第一,吕惠卿、常秩黄口白牙硬是从中找毛病,子虚乌有的说其中有文字犯忌,一下子降到一百一十二名,六十五名原本在进士出身名次下的,都被找出毛病来往下面降,有三十人掉到了同出身;同出身的更有二十多人竟然掉出榜外!”
李丁文一下子愣住了,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揭名之后,名次是不能动的,这是规矩。
石越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激动的说道:“揭名之后,还能调动名次,糊名又有什么意义?犯忌触讳之事,行文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谁也难免,何况欲加之罪,附会牵强的解释,谁又不会?我和冯相硬是封了原来的判词与名次。冯相亲自用钦差关防封了,明天我们各自拜表向皇上陈说,弹劾吕惠卿、常秩。”
李丁文想了一想,说道:“公子,如果真有犯忌,考官黜落,也是正常的,他们并不亏理。否则吕惠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司马梦求则说道:“大人,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御前官司打得赢打不赢,公子都要打。摆明了被黜落的都是白水潭的学生,皇上自有分辩。”
石越苦笑道:“吕惠卿岂是那么简单的人,白水潭的学生固然占多数,不过他同时也动了二十多个考生,掩人耳目。偏偏这件事是朝廷机要,消息一点也不能外泄,否则的话吕惠卿难免千夫所指。”
李丁文听石越这么一说,不由苦笑道:“这份奏章,就难写了。”
石越恨恨的说道:“也没什么难写的,所有被调动学生的名次,理由,被黜落的学生的卷子,取代他们的卷子,我一一记了下来。我讨不回这个公道,妄为白水潭的山长!”
他心里对吕惠卿恨得咬牙切齿,白水潭学院的学生一步步进入仕途,这本是大势所趋,而其由逐渐积累而产生的影响,必然慢慢浮现。但这是白水潭学院建校后的第一次大考,就面临这样的黑手,石越岂能善罢干休?“吕惠卿,你别落在我手里,否则……”石越在心里恶狠狠的说道。
“潜光兄、纯父、子柔,准备一下,共同议定一份奏章出来。写完之后,我要拜访王安石,我倒要看看,拗相公是什么说法!”石越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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