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所以他一边张罗,一边写了请安的折子,分别递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说他在京师之时,曾经认识桑俞楚,觉得他这个人急公好义,颇为欣赏,本来打算把他的女儿收为义女,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当时便耽误下来了。现在桑俞楚因为自己的门户配不上石越,连累到女儿的婚事,便想起当日之事。因此把女儿送到大名府,希望自己能够替她作主。他因为的确曾经有过承诺,所以也不能拒绝,故而只有厚着老脸请两宫太后和皇帝做主赐婚,了结这桩婚事。同时他也装做对清河郡主与王倩的事情毫不知情,对此一字不提,只强调桑俞楚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才来求他,而他也认为应当撮合有情人。

  这几封表章,他让司马梦求润色之后,竟是变得雅致委婉无比。本来以韩琦的身份,就算皇帝本来想嫁公主了,也要考虑一下。赵顼一看到这个表章,当时就知道自己绝没有理由反对,何况自己不答应,两宫太后也一定会给自己压力,当时便派了李向安去追曾布……

  大宋朝第一钻石王老五、翰林学士石越的婚事,总算勉勉强强遂了当事人的心愿。赵顼见到石越后,把他笑骂一顿,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石越、韩琦,都是品官之家,石越与韩梓儿的婚礼,便自有一番讲究,龟筮之后,皇帝亲择佳期,就选中五月初一,下旨赐婚。所以诸如“纳采、问名、纳吉、纳成、请期”诸般礼数,倒也简化了。但饶是如此,也是相当的繁琐,韩琦做为女方的父亲,就有特旨回京,为的不过是站在台阶上,穿好吉服,对韩梓儿说一句:“往之汝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石越也不记得走了多少道程序,才用花轿把韩梓儿迎回石府,拜堂成亲。此时石府已是宾客盈门,苏辙、程颢做媒人,自当上座,这已不消多说,宗室外戚,除英宗的兄弟们只派了使者之外,至昌王赵颢、乐安郡王赵頵、高太后的叔叔高遵裕以下;朝中大臣,自王安石、冯京、王珪以下,无不亲临到贺,唐甘南早已从杭州赶来,帮忙打点一切,便是唐棣之父唐甘云(按:前章有笔误为“唐甘楚”),早知消息,也从四川兼程赶来,专门道贺……另外白水潭学院的学生,或三三两两,略致薄仪,或者数十百同窗,共办贺礼,这场婚礼,堪称轰动汴京,开封府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石越之受宠,韩琦之资深,那天下势利之徒,有谁不想攀结?因此虽然石越本意不想铺张太过,但直到吉礼已成,迎宾使还在门口高声唱名……石越穿红戴花,笑容满面,周旋于宾客之中,他虽然平素里不太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的场面,但人逢喜事,又另当别论。

  就在一片喧嚣喜庆之中,忽然听到迎宾使高声唱道:“柔……”,接下来半晌没有声音了。众人正在奇怪,就听到有个稚嫩的女声说道:“你这人到底念不念完呀?你不念我自己进去了啊!”

  石越听到这个声音,头立时就大了……赵颢和赵頵嘴边,露出古怪的笑容;王雱、晏几道这些知道底细的,无不幸灾乐祸的望着石越。大家肚子里一个暗笑,能让迎宾使呛住的,除了柔嘉县主还能有谁?

  就听可怜的迎宾使结结巴巴的喊道:“柔、柔嘉县主驾到……”

  石越哪里敢得罪这个小姑奶奶,连忙道了个罪,快步迎出,见柔嘉这个小孩子背着双手,一步三摇,左顾右盼的走过来,心里也不由好笑,嘴上还得说道:“柔嘉县主驾到,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柔嘉见石越迎了出来,装模作样的抱抱拳,呶呶嘴说道:“石大人,恭喜你和韩小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我今天来,就是为看看新娘子长得什么样,你不会反对吧?”

  原来柔嘉心里气不过石越为什么不娶清河,也不娶王倩,偏要娶个什么桑梓儿,她小孩心性,便想来看看桑梓儿长着什么样,到底哪里好了。于是她找了个借口溜出王府,跑这来看新娘子来了。

  但这等事情,石越如何可以答应?他心里就已经怪柔嘉无礼了:结婚这一天,新娘子岂是可以随便看的?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去和她计较,未免又有点说不过去。

  当下石越陪着笑说道:“那自然没有问题,待下官给县主安排雅室,晚上行礼之时,县主自可看得。”他说的“行礼”,是指揭盖头一事。

  柔嘉心思一转,笑道:“新郎倌,你这明明是哄骗我。”

  石越笑道:“岂敢,县主言重了。”二人一边对答,一边进了礼堂。

  “既不是哄骗我,那为何要等到晚上?我又怎么呆到晚上才回去?”

  “这……,既然县主不能久留,那么改日石某必和贱内一同去王府拜访,到时候贱内一定很高兴认识县主的。”石越心里恨不得她早点走。

  “你又何必这么小气?我不过是看她一眼,有什么要紧?”柔嘉却老大不愿意。

  这时候众人已经知道柔嘉所来是为了何事了,满座的王公大臣,官职低微者,自然不敢开口,而位高权重者,有些存心想看石越的笑话,有些却是顾忌到柔嘉的性子,若被小孩子没大没小的抢白几句,自己以前难免传为官场笑柄——所谓“各人自扫门人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石越结婚,就让石越操心吧。

  本来站在石越的时代,真让她看一眼,也没什么。但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子,石越就无法下台了,这于礼不合呀!更何况,石越自己的老婆,宠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她受这种难堪?结婚的红盖头,不是由丈夫来揭,却由一个不相干的女孩来揭?

  石越到了这份上,也没有办法,因把笑脸一收,沉了脸说道:“县主,这恐怕于礼不合,恕下官难以从命。”

  柔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心里有点不服气。这时候见石越有点作色,她也是纵性妄为的脾气,因说道:“干嘛这般小气?新娘子有甚看不得的吗?我今天偏要看一看,最多你让官家把我关几天。”

  昌王和乐安郡王对视苦笑一眼,也无可奈何。这两人和石越关系虽然都算不错,但毕竟亲王与大臣,不得擅交,反倒还不如桑充国、晏几道随便。二人轻易不愿意得罪这个堂妹,要不然她以后把王府搞得鸡犬不宁,也是有可能的。

  石越见柔嘉这么般胡搅蛮缠,连“最多关几天”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一时也束手无策,新娘子自然不能让她见,但也不能对她用强,讲道理又说不通,难道眼睁睁望着她把自己的喜事搅了?没奈何下,他便拼命向李丁文使眼色,盼着他想个良策出来。

  李丁文自然知道石越的意思,当务之急,不过是找个人出来给石越解围。他便向司马梦求使眼色,司马梦求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他眼珠一转,略一打量在座之人,便决定把祸水东引,向晏几道使眼色;晏几道是吃过亏的人,哪里敢出头,他见司马梦求目光转向,连忙把头一偏,假装没有看见;司马梦求心里暗骂一声,把目光投向秦观。

  秦少游本来是个聪明之人,虽然对柔嘉不太了解,但看到这场面的尴尬,就知道这个小女孩不是好惹的。但他和晏几道不同,晏几道宰相之子,身份超然,既非有求于石越,也非石越门下士,他对石越却不仅仅有崇敬之意,还有知遇之恩,更兼之来往于石府,司马梦求既然有求于自己去解围,如何可以推辞?他站起身来,正要上前,不料有人正好从旁边走了过来,秦观抬头一看,却是田烈武,不由大喜,一把拉住,在田烈武耳边嘀咕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