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和冯相说过,修文兄调杭州仁和县知县,景初兄为福州签书判官厅公事,景中兄为潭州安化县知县。”石越的语气非常平静。
李敦敏与柴贵友、柴贵谊兄弟都有点兴奋,宋代县分八等,仁和县和安化县都是三等县,一等县和二等县分布在京师周围,在外地来说,实际上就是最好的县了,一般都有四千多户户口,比起自己以前所在的县来说,不知道大多少。而柴贵友更加是升迁。
“仁和是个大县,自不必说,修文兄正好可以大展拳脚,在地方上历练经年,下次回来,就可以试馆阁了。”
李敦敏点点头,说道:“我倒愿意在地方做地方官,为百姓干点实事。县官虽然是小官,却是亲民官,对国家朝廷,实是很重要的。”
“这话说得对,修文有这番识度,已出于众人之上。”石越微笑着点头赞许,一边又对柴贵友说道:“福州知州和通判,都是冯相门生。应当还好相处。景初兄去福州,留神看看青苗法和钱庄在那边的情况,如果有空,写封信给我。”
柴贵友微笑点头答应。
“景中兄去的安化县,是刚刚置县的地方,收服蛮夷,聚集人民,开垦土地,都是要务。章惇现在经略荆湖,此人面善心狠,景中自己多加小心。也望勿以地方荒远,而不肯安心为政。”
“绝不敢误了国事。弟心所想,与修文兄是一样的。”柴贵谊欠身回道。
石越一边和三人叮嘱,一边不时用眼神向外瞟,仿佛在等什么。司马梦求和陈良虽然是一起陪客,也不时会往门外看上一眼,只有李丁文若没事人一般,细细的品着贡茶。李敦敏最是细心,立时知道石越虽然看似平静,但心里依然悬着担心。他本来想替蔡京问问前途,这时也不好开口了。
御书房中。
“韩卿,卿说应当如何处置?”赵顼背着手,踱来踱去。外面的细雨,真是不太合时宜,颇扰人心绪。
韩绛垂手侍立一侧,见皇帝发问,连忙说道:“陛下欲保全石越之意,臣心里知道,陛下对臣子如此仁厚因重,做臣子的哪有不感恩戴德的?”
站在韩绛下首的一个人不易觉察的冷笑了一下,此人是遥领嘉州防御使的李宪,当朝真能带兵的太监,虽然谈不上什么名将之材,但比起听到西夏兵一到,就进退失措的韩绛来,实不知强了多少倍。因此他心里不是很看得起韩绛这个世家子弟。这时听到他口出谀词,虽然自己也不免要靠拍马屁讨皇帝喜欢起家,但是丝毫不会妨碍他嘲笑韩绛。不过这种场合,轮不到他说话。
心里明明知道韩绛说的是奉承话,但是赵顼苍白的脸上,也不由泛起一丝笑容。“朕想让石越在京师附近,择一善地,出守大郡,也好时时咨议。卿意如何?”
韩绛迟疑了一下,小心说道:“陛下圣明,不过这样只恐不能让孙固辈心服。臣以为孙固必然不肯奉诏草制。”
赵顼听他说得委婉,不由问道:“卿的意思是?”
“臣有一点想法,要么陛下对石越降职、罚俸,留在京师,委一个部寺之责,也算是惩处了。要么就远放外郡,一来锻炼石越,看看他在州郡任上治民的能力,将来若进中书,也能让人心服;二来也是告诉群臣,已经惩处了石越;三来看看石越的肚量,是心存怨望还是处变不惊。比起置于京师附近,要好得多。陛下英明,必有决断。”
赵顼想了想,笑道:“卿说得有理。不过石子明非百里才,既是翰林学士出外,须得稍存体面,又不使掣制太多才好。”
“臣以为,不若权罢翰林学士……”
“也好。苏卿,你来草制吧。”赵顼对站在一边的知制诰苏颂笑道。
韩绛心里暗暗好笑,皇帝不叫孙固来,单叫苏颂,这意思简直是路人皆知。
一旁的内侍不待吩咐,立即摆好文房四宝,赵顼想了想,说道:“写两道制文,第一道,授石越宝文阁直学士。”
苏颂应声提笔,写道:
“翰林学士礼部郎中石越可宝文阁直学士制敕:祖宗之设阁院,则奉先崇敬,以训承资后嗣;则优选贤良,以备佐翊政纲。翰林学士、朝请大夫、礼部郎中、骑都尉、新化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食实封八十户、赐紫金鱼袋石某,顷以经艺入侍,量储顾问之职,建议表疏,多有助裨;应和文章,谙合义理,内外相闻领,无不赞盈。朕嘉才猷,庸劳阁院,故特授宝文阁直学士,晋朝奉大夫,依前翰林学士、礼部郎中,勋封赐如故。”
然后轻轻吹干墨迹,双手呈奉皇帝御览。
赵顼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以示认可。他知道苏颂在白水潭学院兼课,和石越私交良好,果然一篇制文里,找不到石越半句坏话。
韩绛却有点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陛下,怎么反倒给石越加授宝文阁直学士,他是翰林学士,正三品,宝文阁直学士是从三品。这个任命……”
赵顼看了韩绛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又对苏颂说道:“第二篇制文,除石越两浙路转运副使兼提举常平使兼知杭州军州事,罢翰林学士。”
苏颂答应一声,铺开黄绫,提笔立就。韩绛略带惊讶的凑过去,轻声读道:“《除宝文阁直学士礼部郎中石越充两浙路转运副使兼提举常平使兼知杭州军州事并罢翰林学士制》敕:漕司之效,厘乎使副;仓司之烦,劳于监佐。夫一路钱粮之政,最系紧要。而之慎选不能率尔。又昔古之都国,今之州县也。临民亲近,朝夕不绝;法令闻转,上下凭详。盖治乎始于此,乱乎视于此,谓之固重,朕最攸紧。而之选任,未不慎重。学问疏达,干力遒举,皆之度虑。具官某,行之有典刑,学之素师法。庶务推明则称于实;文章论议必造于理,斡旋内外,蔚然得体。《书》曰‘建官惟贤,位事惟能’,朕深知之。畴若三任,我图兼才,则以问谘试习之效,故去荐付使委之烦。朕赖于贤臣,牧巡一方,纳宣忠力,授之两浙路转运副使兼提举常平使兼知杭州军州事。依前仍宝文阁直学士礼部郎中。卿钦服予命,益厉乃诚。可。”
韩绛这才明白皇帝的意思……
“一日之内,连降两道制文,似升似降,看来皇上为了处置公子,也是煞费苦心。”李丁文笑道。
司马梦求这时也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至少圣眷未衰,不过谢表就一定要写得感恩戴德才好。”
陈良却还有点不明白,问道:“为何先加宝文阁直学士,后置翰林学士?”
“皇上是想对大人略加薄惩,直接罢翰林学士惹人误会,引起百官弹劾大人,因为又特意加授大人宝文阁直学士。那些希合上意的御史,看了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司马梦求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陈良算是又上了一课。
“不过这封谢表,用辞一定要恭顺,万不可有半分怨望。不仅对皇上不能有,对别的大臣也不能有。”李丁文一面说一面看着司马梦求,似笑非笑的说道:“司马兄,这就由你来动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