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姑娘。”阿沅一面把门关上,走到楚云儿床前,轻轻的道。
楚云儿脸色苍白削瘦,高烧之下,已经昏迷几天了。虽沈家园的条件并不是很差,而且也有相当多的虾仁服侍,石越请来的医生,也是京师名医,但她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棒伤虽愈,感染风寒惹下病根,却一日严重一日。
阿沅心里又急又痛,也不过是在勉强支持着,细心服侍着。
从楚云儿昏迷之前二天起,石越就一直没有来过,阿沅哪里能知道这几天他在翰林学士院与众学子一起,商议细节条例,务求说服几个翰林学士,共同拿出一份完美的管制、学校方案来,以和中书门下的方案抗颉,让皇上能够更理直气壮的选择。但凡这些翰林学士,都是饱学之士,自然是意见百般。要调和众人的观点,说服、妥协,都在所难免。因此石越边是每日回家,也不过草草用餐,边躲进书房,与李丁文商议细节。「炎黄魂」有时甚至还得去白水潭学院,找程颢等人咨询。毕竟但凡改革,若用古制支持,虽然更有说服力,却不免要多知道典故,方能让人不能反对;而若是凭空创革,那要用来说服他人的理由,就要更加要切合情理。这中间要耗费的智慧、心力,实飞外人所能了解。好在这几日锌儿心情不错,家中照顾之人不少,而他上一次看到楚云儿之前,楚云儿病情已有好转,因此倒也能放得下心来。
但是身处阿沅的立场,却绝对不可能知道石越的这些苦衷。她一个小女孩,自然想当然的认为,朝中大事,都是一言而决,风光无限。像石越这样的“大官”,自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每日都是悠闲得很。加上刚开始的时候,石越几乎天天来探望,更加深了她这种印象。因此,此时对于石越他心中实是颇有怨恨之意。石越一日不来,她竟似没有主心骨一样,做什么都不知如何是好。
“!!”
院子中依稀传来敲门的声音。
阿沅全然没有料到这样大雨的天气,还有人来敲门。她吧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小心帮楚云儿盖好被子,走到窗前,向外看去。「炎黄魂」却见杨青打着伞,在大门之前和人说什么。他招招手,呼道:“杨青,杨青。”
杨青头脑感到呼声,似乎是向外面的人欠身道歉,这才跑到廊下,问道:“啊沅什么事?”
“是谁在敲门呀?这么大雨天,可是来避雨的?就让人家进来避避雨,只要不吵到姑娘就行了。”阿沅柔声交代道。
杨青脸却有迟疑之色,道:“不是避雨的,是来看我家姑娘的,是石府的人。”
“石学士府的?那还不快让他们进来。”阿沅似乎看到救星了一样,急忙说道。
“是石夫人和他们府上的二少爷。”杨青对锌儿其实并无恶感,不过他心力却是明白啊沅甚是讨厌锌儿。他害怕阿沅的性子,一时按奈不住,吵到了楚云儿,因此颇有迟疑——于情于理,不当拒人门外;但是……
果然。阿沅脸色顿时就一沉下来了,冷冷的说道:“她来做什么?姑娘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见她,她想来看了笑话去吗?”
杨青正要说话,却听门“吱呀”一声,已经被打开了。
阿沅与杨青不知他在玩什么把戏,唐康已经走到廊前,抱拳笑道:“杨兄,阿沅姑娘,实在失礼例如。楚姑娘可还好吗?”他对楚云儿是颇有几分伶惜和敬意。
杨青呐呐还礼,阿沅见他话中颇有诚意,虽然心中也恼怒他不请自进,却在窗后抱了抱拳,只是心中毕竟有气,口中实难留情,讥道:“石府二公子,又有什么失礼,小民可不敢当。”
唐康见她明明是女子,却学男子一般行礼,不由心中好笑,却不与她分辨,只道:“恕罪则个,呆会再当面向主人赔罪。”
阿沅听到这话,眼睛一红,道:“若是姑娘此时能听到你赔罪,你便再放肆我也不来怪你。”语气却是软了。
唐康心中一惊,正要答话,见几个家丁抱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草席进入院中,张罗这用草席在院中铺出一条路来,他便不再多问,告了一声罪,走出院去,请锌二进来。他们出门之时,本来也没有下雨,不过是去进香,转道回来时,锌儿因为道沈家园就在附近,便坚持要来看看楚云儿,唐康说她不过,只好带她前来,哪知道竟下起这等大雨来。因锌儿有孕在身,唐康是细心之人,便让人去找点东西铺在地上,在富贵之家,这也是平常之事,仓促之间,只是垫点草席,甚至还可以说是“草就”了。
但阿沅却毕竟没见过这样的排场,她见众人在院中铺草席,便隐约猜到是做何用处,心中不由又气又恨,以为这是故意来显摆,冷笑数声,冲杨青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去给人家石夫人帮忙呀。”
杨青不知道她说的是反话,“恩”了一声,竟真跑去帮忙了。气的阿沅俏脸发青,吧窗子一关,背过身去,走到床前,怔怔地望着楚云儿,泪水不知不觉就涌可上来。
一个人发了一会呆,便听到外面哗哗的大雨声中,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依稀传来,阿沅知道这是锌儿来了,她想了一回,咬咬牙,用袖子拭去眼泪,整理一下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锌儿已被人簇着,走到廊前。见到阿沅出来,锌儿柔声问道:“阿沅姑娘,楚姐姐怎么样了?”
阿沅懒懒的敛衣行了一礼,冷笑道:“倒是有劳石夫人挂怀了。我家姑娘福大命大,只怕不会如了夫人的愿。”
锌儿听她语气不善,怨念实深,竟不由一怔。旋又挂念着楚云儿的病情,也不便她解释,勉强笑道:“阿沅姑娘,你多有误会。我也盼楚姐姐能好起来……”
“是吗?那可真让我们这些草民折福了。”阿沅冷冷的望着锌儿,语气生硬。
她这般旁若无人,锌儿还能体谅,但是石府的下人,却早已怒目相视了,杨青见气氛变僵,连忙走到阿沅身边,低声说道:“啊沅,石夫人是好意。”
阿沅瞪了一眼,见他如石府下人一样,叉手站力,不由更是气愤,骂道:“你倒会吃里扒外,是不是以为姑娘不行了,想投个好主子呀?”
“你……你……”杨青的脸霎时就涨得通红,他生来口挫,心中郁闷气急,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辩解也不是,不辩解又不甘心,向房里望了两眼,却被窗子遮住,什么也看不见,终于一句话没说完,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阿沅说出这种口没遮拦的话语,心里也是后悔,却毕竟不愿意在锌儿面前服软,依然倔强的站着,竟是望也不望杨青一眼。
唐康已是略略知道阿沅的性子,见她阻住锌儿,顾及外面风雨交加,锌儿病体初愈,若是又有点什么不妥,不是玩的。连忙走上前来,笑道:“阿沅姑娘,我们本是善意,你这样做,若是楚姑娘知道,怕会不高兴。”
“我家姑娘就是心软,才来见你们这些紫衣黑心的人。”
唐康摇摇头,道:“我们是什么人,日后你便知道,但此刻这样,我相信却是拂你家姑娘之意的。我们看看楚姑娘的病情,或者能想出个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