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又矮又胖,肤色黝黑,走到大街上,实在很难引起人的注意,只是一双眸子精光四溢,显得他并非常人。他身受王安石知遇之恩,本来也不愿意再俯首事人,况且以他今日的地位,也比石越要高,虽然石越炙手可热,可他王韶也未必放在眼里。他这次来石府,是因为石越几度拜访,他却不过面子,只得回拜一次。
“在下记得王丞相曾经提出过将兵法,朝廷一直没有全面正式推行,何不径用之?”王韶淡淡的说道。
“将兵法虽然好,但是在这的构想,不知道大学士以为如何呢?”石越装作没有听说他的言外之意,笑道。
王韶不动声色的说道:“恕在这愚昧,看不出这个方法比将兵法强在何处。那些军校,只有将领得力,在军中一样也能训练得强悍无匹。”
“若是将领不得力呢?”石越笑着反问道。
“若将领不得力,精兵也是送死的。”王韶白毕竟是大将之才,答对始终冷淡如一,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诚然。”石越一心想得到他的支持,强行按奈性子,笑到:“但是在这的方法,纵然将领不得力,也能使军队战斗力大幅度提高,不知大学士以为然否?”
王韶冷笑一声,抱拳说道:“某家是个粗人,石学士莫怪。石学士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这种朝廷大事,朝中议定如何,便是如何。某家只知道执行皇上的圣旨便是。”
石越知道王韶这是当面声明拒绝支持自己,事已至此,几乎无法挽回,也只得作罢,勉强笑道:“这也是做臣子的本份,在下理会得。来,莫谈国事,请喝酒。”
王韶站起来,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抱拳说到:“宅中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
石越又留了一回,但终是话不投机,只得亲自送他出府,望着王韶上马远去,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恹恹走回府中。
“我也没有料到王韶竟然会断然拒绝。”李丁文早已在厅中等候。
“军事教育体系,兵制改革,裁军,我本来计划是一个整体,一步一步,不动声色的进行。皇上也同意了大体的构想,但是若不能得袄军中名将的支持,终是遗憾。”石越心有不甘的说道。
李丁文也点点头,说道:本朝能带兵的将领,只剩下王韶、郭逵、刘昌祚、钟谔数人而已,如张玉之辈,一勇之夫而已;李宪终是宦官,唐代之鉴定不远。可恨狄襄早死。“
“英雄或要趁时而起,也未必当真无人,也许是没有机会,声名未显只故。”石越叹道。
“现在这些将领,王韶是唯一在京的,位高权重,又受王安石知遇之恩,公子断难笼络。郭逵因为意见与韩绛不和,一直不得志,现在贬在太原做知州,与王安石也未必没有嫌隙,他当年名声,仅次于狄武襄,若染公子在皇上面前推荐他,他必然感激——不过词人眼高与顶,若不能让他心折,他反要来轻视你,而且用他,不免得罪韩绛;种谔时运不济,也是被贬在外,他和韩绛关系也好,公子若要用他,只要皇上答应,他必然乐意听从。”
石越想了想,说道:“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苟且。先写封信,试探了解下郭逵的看法,若是意见不同,终不能勉强。”
“也好。军事方面的改革,是一个单独的系统,我们先想办法让朝廷接受公子的官制改革方案。”
二人正要继续讨论,侍剑匆匆走到门口,说道:“公子,舅爷求见。”
“长卿?”
石越与李丁文对望一眼,暗道:“他来做什么?”
……
“子明。”
大雨过后,树叶比平时更加新绿。石越与桑充国在南郊外的一片树林中并辔而行,带着雨水珠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晃,一不小心,水珠就象骤雨似的落在二人的头上。但二人似乎有无限的心事,竟然丝毫没有觉察一般。
“恩,长卿,你找我出来,一定是有事吧?”石越看见桑充国神色,已知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恩……的确有事。”桑充国故意不去看石越,自顾自地说道:“今天,我看到了朝廷颁布的《诸州县兴学校诏》……”
“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听说这是子明你的政见?”桑充国突然停止马,转头望着石越,问道。
“不错。”石越淡然笑道。
“我有点不明白,这份赦令,和子明你在《三代之治》中说的,完全不同。”桑充国注视着石越,质问道。
“的确不同。”石越已经猜到了桑充国的来意,淡淡一笑,说道:“长卿,《三代之治》中,有些构想,是要几百年的时间去实现,我所做的,是第一步。”
“可我认为这一步,太不公平。
桑充国道:“你可知道贫穷的人家,都以读书上进为唯一的出身之道?他们往往是一家,一族,支持最有希望的几个人,去读书,十年寒窗,能中进士的,是其中极少的部分,大部分,便止于县学。这些人的资质,不过中等,也许并不能得到前面二成的奖学金,对于这样的人,你要他们如何选择?继续读书,家里族中,供不起了;若不读书,十数年的功夫,尽皆付诸东流……”
石越点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我听说有些人甚至只能喝粥度日。但是,长卿,我问你,在此之前,全国究竟又有多少地方有县学?范文正公读书,要断斋画粥,象这样的杰出之士,若依我的法子,便可以有一份保障,使他们不至于因为生活所迫,而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
“杰出之士,始终只是少数。还有中人之资的人呢?他们也需要有一个希望。”
“中人之资,若按照绝对人数算,这个法子施行之后,也会比前受益的人多。”石越冷静的说道。
“未必,你可没有限制那二成人中有钱的数量,若有什么情弊,谁又能料到?难道你便能说可杜绝?”桑充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