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萧忽古围着金帐巡视一圈,见左右无人,一纵身闪入旁边的一个帐蓬中。帐中有两个侍卫正在喝酒,见有人闯进来,唬了一跳,立时抢过坑上的兵刃,站了起来戒备。萧忽古皱皱眉,大步走了过去,笑道:“阿萨、刺葛,有酒没?”

  二人这才看清楚是萧忽古,连忙放下兵刃,笑道:“原来是萧大人,正有几袋美酒。”

  萧忽古走到近前,抓起一袋酒,低声道:“皇上要让魏王复职,留守中京辅佐太子。”一面喝了两口,高声笑道:“果然好酒,可惜还要值班,我先走了。”

  阿萨与刺葛会意的点点头,躬身道:“送萧大人。”二人直把萧忽古送出帐外。

  萧忽古出得帐来,正待返回金帐,忽的瞥见帐角微微抖动,再望夜空,却无一丝风意,他心中一动,朝阿萨、刺葛嗽嗽嘴,二人立时会意,忽地往两面窜出,直抄帐后。二人方动,便见一个身影从帐后逃出,萧忽古冷冷望了身影一眼,忽然拨出兵刃,大吼一声,掷向黑影。但听“卟”的一声,黑影倒在地上。

  萧忽古快步上前,翻过黑影的身体,见他一息尚存,连忙弯了腰,厉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却瞪着萧忽古,却不答话。

  萧忽古正待再问,便听阿萨在身后低声道:“萧大人,有人来了。

  萧忽古脸色一沉,抓起刀柄,猛的拨出那人身体,反手一刀,便把此人的头砍了下来。也不管血溅得满身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提着头颅,大步往金帐走去。阿萨与刺葛连忙紧紧跟在他身后,一道往金帐而去,任由那些闻声而来的侍卫去处理尸体。

  萧十三见萧忽古如此模样走近,心中一惊,正要拦他,却见他手中人头形状,不由惊唤道:“这是蒲哥!”

  萧忽古一怔,问道:“你认得此人?”

  “他也是护卫,最近方调进来的。”

  “原来如此。”

  “萧忽古点点头,冷冷的说道:”他在金帐后觑视,我到阿萨、刺葛帐中讨口酒喝,正好看见,追他不住,被我掷刀砍了。“

  萧十三愕然道:“他怎会做出如此行径?”

  萧忽古双目瞪圆,悖然作色,厉声道:“怎么?你以为我撒谎?”

  萧十三知道萧忽古勇猛过人,怒则杀人,心中先怯了,哪敢再和他争辩,连忙放下脸来,笑道:“谁不知阿斯怜是我们契丹人中的英雄?小弟绝无此意,绝无此意。”阿斯怜是萧忽古的契丹字。

  萧忽古脸色稍霖,将刀和头颅递给阿萨,进帐禀报。

  耶律洪基正在喝得开心,见萧忽古满身是血走了进来,心中一惊,以为哪里造反了,顿时连酒也醒了几分,坐稳身子,厉声问道:“阿斯怜,怎么回事?”

  萧忽古躬身禀道:“护卫蒲哥觑探金帐,意图不轨,被臣给杀了。”

  耶律洪基听说不过是一个侍卫不轨,立时放下心来,笑道:“这等小事,杀了便杀了。”

  “陛下,臣以为但凡谋反行刺,必有同谋……”

  耶律洪基摆摆手,不以为然的笑道:“阿斯怜,有些事你不知道。一个护卫又怎敢来行刺朕?无非是来刺探点隐秘罢了。杀了便是,不必深究。朝中有多少人想知道朕说了什么,是怎么想的?朕可杀不完。”说罢,有意无意望了耶律孝杰、耶律燕哥一眼。

  萧忽古心中一凛,这才又意识到,这个皇帝虽然纵情酒色渔猎,不太把百姓朝政当回事,但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他不敢再说,连忙答道:“遵旨。”耶律洪基笑着倒了一杯酒,放到案上,笑道:“阿斯怜,你忠心耿耿,便赐你御酒一杯。这个金樽,也赏了你罢。”

  “谢陛下。”萧忽古大步上前,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将金樽揣在怀中,退出帐来。一阵夜风刚好袭过,他竟然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的父亲,本来是太子耶律浚的亲外公枢密使萧惠的旧部,当年辽帝亲征攻元昊,他父亲触犯军法,是萧惠念在他是随自己征回鹃阿萨兰的旧部的情份上救下。其后自己跟随招讨使耶律赵三,因为勇猛过人而名闻三军,耶律赵三下嫁爱女,皇帝手诏为护卫,一时间宠信无比一一当时萧忽古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如此之深的卷入到宫廷的政治斗争中。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的岳父耶律赵三已向皇太子效忠,自己的父亲又受萧惠之恩,兼之自己几年的护卫生涯中,随眼可见皇帝的昏庸、太子的贤明一一最重要的是,萧忽古认为,帮助太子,不等于背叛皇帝,而是对皇帝的另一种忠心。因此萧忽古在岳父的劝说下,很自然的在皇太子与魏王中,选择了皇太子。但是今天晚上,萧忽古突然觉得,自己的皇帝,也许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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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叶小舟泊在岸边,一个渔夫端坐垂钓。

  一个壮实的和尚骑着黑驴慢慢走近,到离渔夫垂钓处数十步远的地方,便下得驴来,轻轻走近,也不做声,只盘腿坐在地上,嘴唇微动,双手不停的拨动着佛珠。

  那渔夫钓得一阵,也不见浮标动静,心中似乎极烦闷,“啪”的一声,提起线来,往另一处甩去。

  和尚微微一笑,高宣佛号,笑道:“阿弥陀佛,相公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渔夫听到后面人言,似乎唬了一跳,放下竿子,转过身来一一却正是王安石,他见着和尚,立时面露喜色,笑道:“智缘大师,你终于回来了。”

  “贫僧回来了,却不知相公回来未?”

  王安石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却是回不来了。”

  “不忙,终有回来一日。”智缘笑道,又问:“公子病情可有好转?”

  王安石苦笑道:“时重时轻,终日目视南方,却不知有何心事。”

  “只得随缘。”

  “我就怕这孩子自小太聪明,易遭天妒。”

  “贫僧却怕公子是胸襟未广之故。”

  王安石摇摇头,默然良久,方问道:“大师,此行顺利否?”

  智缘淡然道:“略尽人事而已。相公忠君之心,也可报得了。”

  “或是我多虑。”王安石苦笑道:“退出朝中,许多事情,反倒看得清楚。石子明之才,若用之于正道,自是朝廷之福;若万一有莽操之心,他三十便已得志,此后若数十年执政,真不可料。”

  “贫僧此去京师,特意见过王子纯,子纯说,石子明似乎想取得他的支持。他有意彻底的整军经武,贫僧看石子明之规模气度,不在相公之下。他由改革官制入手,更见高明。如此之人,不用则可惜,不防则可俱。”

  王安石听说石越拉拢王韶,倒也不是太意外,问道:“军制是本朝忌讳,我创议将兵法,已是困难重重,他石子明又有何良策?”

  智缘低宣佛号,缓缓说道:“其中具体之策,便是枢密使吴充,亦不得与闻。所知者,无非皇上、石越、韩维数人而已。现下所知的,不过是练兵之法,恕贫僧直言,此法已不在相公将兵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