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如果是萧佑丹,会马上明白逃往西京的队伍的意义。但是萧忽古只是个战士。他让阿萨和刺葛去跟踪小队,自己则从另一条路去包抄耶律伊逊。结果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一一从耶律浚的身边策马飞驰出一个白袍男子,弓弦一响,耶律伊逊身边的一个侍卫便应声倒地,他还没得及叫好,弓弦二响,却是反手后射,一箭正中耶律浚的胸口!所有人都惊呆了,白袍男子却没有丝毫停留,伏在马上,催鞭向上京方向逃去。耶律伊也趁此机会,催马狂奔。

  萧忽古顾不上看太子的伤势,一种愤怒的情绪从胸中升起,疯了似的赶着马向白袍男子追去。他一定要亲自杀了这个*细!

  司马梦求很快就发现身后有人追踪,来人马术精湛,竟然一面追赶一面在马上解甲!他瞅准空档,哩哩连发三箭,不料那厮反应敏捷,一翻身垂在马腹边,三箭全部落空。司马梦求连忙俯身狂奔,跑得数十步,就听身后风响,他赶忙低头,一支羽箭擦着头皮飞过。

  便这么一次交手,双方皆知遇上了劲敌。几乎便在同一盼间,双方又互射了一箭,司马梦求的羽箭正中萧忽古马首,萧忽古的一箭,射中了司马梦求的马屁股!狂奔中的马忽然倒下,饶是萧忽古武艺精绝,也被摔得老远;司马梦求的马一阵吃痛,发起性来,竟也几乎将司马梦求摔掉。

  司马梦求总算把萧忽古甩开,跑不多远,便转道向南,往南京析津府逃去。只是座骑奔跑已久,又兼受伤,也就是跑出数里之地,便轰然倒毙。司马梦求也只得徒步而行,翻山越岭。

  好在司马梦求还有东宫的腰牌,到了一处关隘,便要了几匹马,昼夜兼行,直奔燕京。如此非止一日,好不容易出山,到了檀州。城门一道告示,却几乎让司马梦求绝望!萧忽古竟然追踪而至,并且先他一步,到了檀州!而且不知辽人用了什么方法,从中京传来命令,燕京已经闭关,大索“马林水”,当初和自己一起去中京的商号一断被查封,所有人员一律下狱,估计难逃一死,惟有韩先国生死不明!

  檀州离燕京尚有一百二十里,纵使侥幸到了燕京,没有当地人的帮助,又岂能那么轻易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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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石越有所隐瞒,比如并没有说到商号的遭遇与韩先国等人,但对于赵顼来说,这也是他一生都没有听过的精彩故事。他明明知道司马梦求已经“顺利”逃了回来,却依然忍不住紧张的问道:“那司马梦求究竟是如何逃出辽国的?”

  石越叹道:“换上为臣,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偏偏司马梦求却想出了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过于骇人听闻……”

  石越越是调胃口,赵顼就越想知道,笑道:“爱卿快快说来。”

  “是。”石越皱了皱眉,脸上有几分不忍之色,道:“司马梦求寻了一个身材,脸的轮廓和自己相近的辽人杀了,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将脸孔剁烂,抓了几只野狗,将尸体咬烂,丢在檀州出山口附近……”

  “这……”赵顼也被吓了一跳。

  “然后司马梦求又射杀了几个辽人,打扮成强盗模样,将尸体一路布置在山中,引来野狗咬烂。再给扮成自己的辽人尸体上砍上刀痕,却将所有钱物一律带走。”

  “杀一人却也够了,如何杀这许多人?”赵项脸上也有不忍之色。

  “陛下,萧忽古与司马梦求交过手,知道一两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为释其之疑,只好扮成被强盗围攻突袭而死的样子,而司马梦求死前,也必然杀了不少人。”石越细心解释道:“为防万一,司马梦求杀的辽人,都是贩卖山药的行商。待到辽人注意力被吸引,他便装成行商招摇出关。到燕京后,也不再进城,只是翻山越岭的绕道而行,一路艰辛,非臣所能尽道。”

  “哎……不管怎么说,司马梦求毕竟是有功于国。”

  石越知道赵顼长于深宫,听到这种为求脱身滥杀无辜之事,心中自然也是难以接受。他自己却知道当时户籍严密,一百二十里人烟稠密之地,若不用此策,断难脱身。当下委婉说道:“两国交兵,虽然多杀不仁,但是毕竟不能苛责于司马梦求。司马梦求当初入辽,是愤于臣被人陷害,想单骑查明真相,不料却机缘凑巧,立下这番奇功。虽然有功不能不赏,但是司马梦求之功,却不能公开赏赐,否则辽国无法下台,必然兵戈又起。”

  赵顼犹疑道:“毕竟是奇功!”

  “此事再不能让他人知道!”石越断然道,“陛下,军制改革,此前商议,枢密院设职方馆,兵部设职方司,对外的名义皆是测绘地图,记录地理风物,便于通商、水利、采矿诸事,实际上则为间谍机构。职方馆负责搜集辽国、夏国、大理,甚至吐番、交趾、高丽、楼国等国的情报,在各国安插间谍;兵部职方司则负责国内安全,与各部门协调,调查潜入国内的*细,搜集国内各土藩的情报,供朝廷决策等。臣以为这两个机构,每年虽然要花掉国库一笔开支,却终究对国家有利……”

  “孙子兵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是知道的。这笔钱不怕花。”

  “陛下圣明。臣以为,司马梦求深知辽国情弊,陛下若要奖功,不若让他去枢密院,试知职方馆事,组建职方馆,以他的才能,必能胜任。”石越已经决定要将之前的间谍组织纳入国家机器中。”

  “职方馆知事是正六品上,司马梦求布衣入仕,便是称‘试’,也远远不够,联想,便以司马梦求为试同知职方馆事,为从六品上,如此不骇物议,卿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

  “那就让司马梦求去向朕证明他的才能吧!”赵顼意气风发的站起身来,走到甲板边上,忽然低声叹道:“石卿,朕想知道海风与河风,究竟有何不同……”石越默然不语,他只能苦笑,甚至无法安慰皇帝一一除了创业之君,亡国之主,历史上守成之主能亲身享受海风的,绝无仅有。

  赵顼似乎也明白自己想的只是一种奢望。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金明池上清新的空气,问道:“狄语应当到了吧?”

  “应当到了。这次朝廷特赦一千名死囚,以及数千名重刑要犯,随狄语前往归义城,臣心里也惴惴不安。招募前往归义城的官员,也大部分都是在中土走投无路,或者唯利是图之辈,所有的一切,都有赖于狄语的能力,以及海船水军的威慑。”

  “朕反倒不担心。李乾德外表虽然服气,心里却未必归服,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悍不畏死之辈,以毒攻毒,可得奇效。狄语临行前,崇政殿面辞,朕已叮嘱他,治理这些犯人的第一要务,是要让他们在当地成家立业。只要他们不想着返回中土,就不会和李乾德勾结威胁中原,朕可安枕无忧。”

  “服与不服,李乾德都不敢轻易造反。”石越淡淡的说道。

  “南面事了,石卿,北面之事,又当如何?”赵顼突然转过身来,热切的望着石越。石越这才知道方才皇帝提起狄语,不过是想整理一下心中的思绪,他的心里,无时无刻没有忘记北面的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