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耶律寅吉心中一凛,知道这摆明了是趁火打劫,当下推脱道:“此事在下却做不得主,须得皇帝同意。”

  “那是自然。本朝弓矢,犀利异常,下官私心揣测,贵国皇帝必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且最近本朝改革官制,财库紧张,一时之间,也无法履行擅渊之盟,每岁岁赐,也只能算进这弓矢之中,本朝会略略降低价格,以为补偿。这份苦心,还盼贵国能够理解才是。”

  耶律寅吉一肚子鸟气,但是形势比人强,却不能不生生咽下。

  他却不知道,所谓耶律伊逊的使者,自然是杜撰,但是宋朝的使者,除了一路等着与他同行去见耶律浚,另有两路,却早己分头出发,一路往西京道,一路却是直奔杭州。赵项给真定府、河间府、太原府等沿边府州守令的密诏,也陆续发出。催文彦博上任的使者,更是不绝于道。

  这等天赐良机,若不趁火打劫,简直便无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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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越一回到太府寺,便命令属下的互市局准备与辽国进行大规模互市的计划,一面思考下一步的计划。没坐多久,便见市舶局令王临走了进来。

  太府寺的官员,低级官员中有不少是白水潭学院毕业的学生,但是七品以上,却几乎全是倾向于同情和支持新党的官员。市舶局令王临便是新党干将王广渊的弟弟。

  “大观,有什么事吗?”石越收敛心神,微笑问道。

  “大人,有个叫程栩的人想见您。”王临欠身抱拳说道。

  “程栩?”石越对此人没有半点印象。

  王临连忙解释道:“这个程栩,是江宁二十家商号联合作保,想组建武装商船队出海的人。”说完,见石越还在沉吟,连忙又补充一句,道:“听说是西湖学院的学生。”

  “哦?”石越顿时来了兴趣,笑道:“那便要见他一见。”

  王临连忙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年轻人见着石越,赶忙趋前一步,参拜道:“学生拜见石大人。”

  “不必多礼。”石越打量着程栩,道:“你是西湖学院的学生?”

  “是。学生懂大食语,参加过翻译夷书的工作。”程栩爽声答道。

  “哦?真是难得。为何想要组建武装船队?怎的不去考取功名?”石越笑道。

  程栩淡然一笑,道:“千里求官只为财,通商海外,功名利禄,不逊于东华门戴花。况且,学生总想亲眼见识一下,世界是不是圆的。”

  石越见他如此坦诚,心中颇觉有趣,笑道:“你的船队想去哪里?”

  “学生要比薛奕大人走得更远。去天竺,去大食,甚至更远。”

  “本朝坐海船去天竺者甚少。”

  “正因为少,才有大利润。”

  “君不知海上风险?航路不熟,却是大忌。”

  “在杭州、泉州便能雇用大食人,无妨。”

  石越见程栩对答,辞气慷。厩,却又不故作夸饰,心中暗暗称赞。又笑问道:“为何非要组建武装船队?”

  “海盗处处皆是,况且若去了异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无武器,只恐被人欺生。”

  “你要求我,却是为何?市舶局不准你建船队吗?”

  “学生己是第三只武装船队,市舶局岂能为难学生?不过是学生仰慕大人的英名,所以冒昧求见。同时,学生也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程栩迟疑了一下,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有朝一日,学生在证明世界是圆的的航行中遇难,请大人许诺学生,死后能进入祀先贤祠。”

  “先贤祠尚未建立。”石越注视程栩,淡然说道。

  程栩平静的望着石越,道:“学生以为必会建立。”

  “纵然建立,能否入祀,非私人说了算。取决于公议。”

  “那么学生敢问大人,大人以为如果学生因此而死,公议当不当许我入祀?”

  “理所应当入祀!”石越毫不迟疑的答道。

  “如此足矣。”程栩深深一揖,告辞而去。

  石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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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器研究院爆炸事件四十九天后。

  忠烈祠与先贤祠终于在此之前建成。在爆炸中死去的士兵自然是进入忠烈祠,忠烈祠还一并请入了宋朝开国以来历次战争死难者的总牌位加以供奉。研究员则被隆重的请入了先贤祠。但是那几个工匠,在几次争论后,终于没有能够入祀先贤祠,而是进入了忠烈祠。

  这种身份歧视,短时间内,依然难以改变。甚至连白水潭学院的学生,都不认为死去的工匠可以和他们死去的校友相提并论。入祀先贤祠,在某种程度上,依然是读书人的专利。

  不过,超乎规格的葬礼—皇帝亲自下诏书表示哀悼,丛相吕惠卿,副丛相王硅、石越等人亲往拜祭,白水潭学院以及汴京市民上万人送葬,数以千计的人写诗哀悼,还有迎入忠烈、先贤二祠的殊荣,都让整个天下为之震动。连《海事商报》这样的报纸,都大加报道,言辞之间,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这绝对是一次观念上的大冲击。

  然而石越对于自己的杰作,却不过得意了一天的时间。因为第二天,就发生了一件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

  王雱死了。

  石珍案早己查清,在皇帝的授意下,司法公正毫无疑问的被破坏了,石珍却被流放到交趾归义城,王雱没有承担任何罪名。对此现实,石越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王雱的死讯传到京师之后,蔡确、李定、常秩等人当天就上表,认为王雾完全有资格入祀先贤祠!

  “故天章阁待制王雱,为建议新法,多有贡献。其文章策论,有数十万言,更非常人能及。其于《老子》、《孟子》二书,更有独到的见解……总之,王雾无论学问功业文章,皆有资格入祀先贤祠。”石越用嘲笑的语气说道。

  李丁文都忍不住苦笑,“虽然王元泽才华过人,但是如果这样就可以入祀,只怕晏几道这样的才子词人,将来也会有资格进先贤祠。”

  “但是我似乎还不能反对。”石越忽然有一种吃了一只苍蝇的感觉。“别人倒也罢了,蔡确并非不知道内情,怎的也上表,他不怕惹皇上生气吗?”

  “蔡确在御史中皿的位置上坐太久了,很快就会换人,他有什么好怕的?皇帝最多说他太念旧情。这都是给王安石面子。”

  “让王雱入祀先贤祠……”石越喃喃自语道,他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李丁文完全可以体谅石越的心情,但是体谅不等于支持,“不管能不能接受,似乎没有理由反对。而且如果硬要反对的话,代价太高。”

  石越心烦意乱的站起身来,踱来踱去。

  “公子,太常寺卿是常秩,韩绛以降,朝中半数以上,是王安石的旧人,《新义报》的陆佃是王安石的学生,连《汴京新闻》的桑充国也是王安石的女婿,王雱的妹夫—左右是在先贤祠加个牌位,不如就认了吧。”李丁文无可奈何的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