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的庞大计划,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被付之政事堂内部的讨论,就被赵顼强行压住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这个过分大胆的计划。不过,暂时也没有人知道一向以谨慎闻名的石越,为何会提出这样激进的主张……
甚至还没有等到石越想出一个说服天下人的办法,在九月十二日,就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件。
午膳之后,赵顼按着习惯开始浏览当日的报纸,当他看完《新义报》与《汴京新闻》关于省试与辽国内战的报道之后,忽然发现竟然有一份厚厚的《谏闻报》放在下面。赵瑞不由的问道:“今日怎么会有《谏闻报》?”须知《谏闻报》始终是小报,虽然最近发展很快,但也只是逢单日发行,此时九月十二日,明明是双日,怎么会有《谏闻报》呢?
李向安连忙欠身答道:“启禀官家,或者是增刊也未可知。最近辽人内乱、京城省试,百姓也很关心。《谏闻报》偶尔也会有增刊。”
“哦,朕倒要看看唐炯又找到什么独家新闻了。”赵顼开玩笑的笑道,一面拿起《谏闻报》,却发现比平日厚了一倍,足足有十六页厚!赵顼垂首欲读,不料才看了一眼,笑容便立即凝固在脸上。李向安察颜观色,立时知道不对,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宫殿中沉默了一会,便听到赵顼一掌击在案上,怒声喝道:“唐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
龙颜大怒,顿时满殿内侍、宫女,全都跪了下来。李向安趴在地上,偷偷向上望去,却见一叠报纸飘摇落下,掉在他的面前的那页报纸上面赫然用大号楷体印着一行标题一一《开发湖广·裁汰厢军》,他顺着报纸从右往左看去,却见又有一条大号标题一—独家报道详情》!
李向安正待再看,却听皇帝厉声吼道:“来人,速召张景宪、蹇周辅!”
李向安慌忙应道:“遵旨。”一面急急退出殿中,取马往大理寺宣旨。他匆匆忙忙走到明堂附近,却见童贯在那里做事,瞅见四下无人,李向安连忙朝他招招手。童贯赶忙跑了过来,请了安,诌笑道:“李大人,不知有何盼咐?”
李向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道太府寺怎么走?”
“回大人,小人去过几次。”
“嗯,怪不得石参政说你办事伶俐。你现下悄悄去趟太府寺,叫参政看今天的《谏闻报》。”李向安不动声色的低声吩咐道。
“小的一定办妥。”童贯低声应道。
李向安见他竟不多问半句,心中大喜,笑道:“你果然聪明。快去。”说完也不停留,便直奔大理而去。
童贯匆忙收拾一下,转了个弯,也从东华门溜了出去。
他知是李向安与石越的差使,也不敢怠慢,一路紧赶,到了太府寺。见着石越,便将李向安的话转述了一遍。
石越却是一头雾水,问道:“李公公也没有和你说别的什么?”
“却是不曾说得其他事。”
“嗯。”石越沉吟道:“如此有劳你了。”一面吩咐侍剑道:“给小公公封点茶水钱。”
童贯连忙欠身说道:“不敢。参政,小的不敢久离,便告辞了。盼参政小心为要。”竟是连钱都不要,转身便走。侍剑从未见过不要钱的宦官,望着童贯的背影,不由怔道:“公子,这……”
石越淡淡一笑,道:“有违人情者,必然为伪。不过他既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难为他了,不如便领他这个情。”一面走到案边,翻出当日的《谏闻报》来,才看了一眼,整个人也呆在当场。
“这,这是军国机密!是谁敢外泄?”石越颤声问道,一面急速的翻阅《谏闻报》,却见整份报纸,不仅详详细细的刊登了石越与苏辙联名奏折的全面内容,还刊登了白水潭的几场讲演,以及《谏闻报》对此事的评论。
侍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凑过来了一看,顿时也吃了一惊,忽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刚才出去,听说《谏闻报》增刊大卖,市井纷纷抢购,我以为又是关于辽国的谣言,不料竟……”
石越苦笑道:“必是皇上也见了,李向安才着人来知会我。唐炯要倒霉了,这份奏折,虽然没有通过,却事关裁撤厢军等等机密大事,目前为止,也就是韩、吕、司马,苏大人与我知道而已,唐炯怎么的如此不知发歹,《皇宋出版条例》规定泄露军国机要,最轻都要杖责二十,罚铜二百斤……”
“公子,只怕皇上要追查是谁泄秘的。皇上最恨的便是有人泄露朝中讨论的大事,这件事情,只怕公子与苏大人,都脱不了嫌疑。”侍剑担心的说道。
石越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我怎么会泄露这些机要,荒谬!”
*********
崇政殿。
大理寺卿张景宪与大理寺少卿蹇周辅跪在殿中,听赵顼怒气冲冲的命令道:“肤要二卿即日查封《谏闻报》,将唐炯抓起来,找出那个泄密之人。”
“陛下。”张景宪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他缓缓说道:“臣以为,按例此事当由开封府管。”
“大理寺管不得么?大理寺不管天下刑狱么?”赵顼怒道
“这等小事若也要大理寺亲自过问,大理寺就有管不完的事情。”张景宪毫不退让,平平淡淡的顶了回去。
“这如何是小事?”赵顼恶狠狠的问道。他气极欲狂,几乎想要走下御椅,狠狠踢张景宪一脚。
“臣亦以为是小事。一桩普通的泄密案,开封府管得着,臣亦以为,大理寺不当管。”蹇周辅也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臣以为,若开封府要查封《谏闻报》,臣当驳回这个判决。”
“朕为何查封不得?”赵顼怒睁双目,霍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有法令在。”张景宪简简单单的回答,不管赵顼如何生气,他就是没看见的样子,神色从容平静。
“陛下。”蹇周辅解释道:“按着《皇宋出版条例》,报纸泄露朝廷机要,可以杖责当事的编辑、撰稿者,可以追查泄密人,可以对报社罚铜,却不可以查封报馆。”
“若朕定要查封呢?”赵顼冷笑道。
“立法不守,不如无法,臣等不敢奉诏!”张景宪与蹇周辅一齐顿首道。
“二卿可知道《谏闻报》所泄机密,关系重大?”赵项被二人弄得无可奈何,只得放缓语气。
“若情节果然严重,可以杖责四十,罚铜千斤。足以让唐垌刻骨铭心。”张景宪答道。
蹇周辅却道:“陛下若大动干戈,只怕是让天下本来还怀疑《谏闻报》报道真实与否的人坚信这件事是真的。臣以为解决此事的上策,是公开宣布绝无此事,一面以伪造朝廷奏折,报道不实的罪名处罚《谏闻报》。如此时日渐久,自然无人相信。”
“若以臣之见,《谏闻报》所登之所谓‘奏折’,荒谬不经,倒似是纸上谈兵,便是泄密,亦多有夸饰,世间凡明事理之人,皆知断非苏、石二参政所为,此案之罪断,似乎诬蔑造谣多于泄密。”张景宪粗略看过《谏闻报》上刊登的奏折,心里非常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