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王贤妃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过是女人。”
“殿下是贤妃,如果能够向皇帝进言……”
“不可能。何况皇帝的身体现在也不好。”王贤妃断然拒绝道,但是,她却躲开了金兰的视线。
“如果这时候没有大宋的支持,最初支持开战的宣王殿下一定会被迫出家。国家也会面临契丹人的威胁,顺王殿下得志之后,很可能会抛弃亲附大宋政策。我们两人的命运,也会非常的悲惨。殿下,你以为大宋皇帝会喜欢一个敌国的公主么?”
“……”王贤妃身子一震,半晌,迟疑的说道:“但是我们能做什么?我既不敢进言,也不能进言。皇帝是英明之主,绝对不会允许后宫说三道四的。”
“既便如此,但是殿下毕竟身在禁中。会有更多的消息与机会……此外,大宋朝廷中,最重视与高丽关系的人,可能就是石越。兰儿只希望公主殿下记住,帮助石越,就是帮助我们的故国。”
“石越?”王贤妃喃喃道。
“正是。这也是我嫁给唐康时的原因之一。”
“但是,我听说,我听说石越很可能要外放了……”王贤妃不那么肯定的说道。
“什么?!”金兰对于大宋朝廷最近一段的政治斗争,并不是很清楚。此时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这……”
“前天,我服侍皇上吃药的时候,看见一幅天下郡县图,皇上用朱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大圈,又让内侍在旁边的屏风上写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最上面的一个,就是石越。”王贤妃垂下头来,想了一会,道:“最近皇上见的人,最多的是文彦博与吕惠卿。我听内侍们说吕惠卿也是个爱钱相公,如果石越真的出外,就让使者去贿赂吕惠卿试试吧。”
金兰知道王贤妃的聪明才智,其实还在自己之上。她既然肯如此说,必然是有几分把握,当下点了点头,道:“我会告诉使者的。但是我还是希望石越不要外放才好。难道是石越失宠了么?”
“应当不是。”王贤妃道:“我可以感觉得出来,皇上对石越的感情,非同一般,与其他臣子都不相同。皇上以前也常常说,朝廷有今日之局面,十之七八功在石越。只是自皇上染病以来,宫中的情况一直很复杂。我现在除了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请安之外,便只敢去睿思殿。石越如果真的外放,我猜与此事有关。”
“无论如何,不论是站在高丽国的立场,还是为了我自己考虑,我都希望石越的仕途不要有任何意外。这件事情,也要拜托殿下了。”
金兰出宫之后,王贤妃便准备前往慈寿殿与保慈宫,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
她是高丽女子,虽然外表举止,谈吐学识,与汉族女子一般无二,但在这汴京的禁宫之中,却始终是个外人。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皇后,对别的妃子甚至是宫女都非常的和谒可亲,但是对她却总是非常的冷淡。朱妃本来对她不错,但是随着她的宠幸日隆,兼之朱妃又为皇帝生下皇子,偏偏她又怀了身孕,朱妃对她也变得疏远起来。可以说整个皇城之中,这位高丽王女唯一亲近的人,便只有赵顼。而对于赵顼,王贤妃也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年青的皇帝,做事情总是非常的投入与执着,对人又非常的宽厚,有一点点性急,但是很多亲近的人都可以和他开玩笑,身为皇帝,他有时候既便是生气,也会故意不显露出来,因为担心任影响别人的心情——王贤妃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位经常为别人着想的皇帝。至少她的父亲与兄弟们,可都没有这样的“妇人之仁”。
出群玉殿之前,王贤妃走到供奉观音的佛龛之前,双手合什,暗暗为赵顼祷告了一番。然后才带了宫女内侍,出了殿来。方出得殿门没多远,便见东边有一个内侍急匆匆走了过来。她闪眼看时,却是童贯。
童贯远远望见王贤妃的仪仗,连忙在路边候了。待王贤妃的仪仗近了,才恭身行礼。王贤妃因含笑问道:“官家这几日好些了么?”
“前日太医们商量了个新药方子,吃了两日药,官家的气色似乎较之前要好许多。只是官家这几日太过费心,娘娘见着,还盼着劝一两句。”童贯却是知道王贤妃是皇帝面前得宠的妃子,并不敢怠慢了。
“阿弥陀佛。”一个多月来头一次听到赵顼的病有好转的迹象,王贤妃不由喜动颜色。只是又听到说赵顼又开始操劳国事,不免又平添担心,但是她素知赵顼的脾性,叹道:“这又岂是能劝得进的。官家现在在做什么?”
童贯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本是平常的问候,但是却让他为难了。因为皇帝的行踪,实在不便泄露,不过他为人甚是机敏,当下回答道:“眼下在做什么,奴才也不知道。或者是在召见大臣罢。”
王贤妃微微笑道:“想不到你倒是个机灵人。”说完吩咐起驾,依旧先往慈寿殿去。
童贯垂手侍立,望着王贤妃仪仗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背道而去,却是出宫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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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汴京从初一到十五,历来都是热闹非凡的。今年虽然添一些忧虑的气氛,但是普通百姓的兴致,却是一点不减,因此街上也是摩肩接踵。童贯绕了好大一个弯子,好不容易才到了陈州酒楼。
走进酒楼当中,游目四顾,便见大厅中已经坐满了各色客人,其中竟然还有一些定居汴京的大食胡人,也有一些又黑又矮的交趾商人。他知道自从薛奕通南海诸国之后,各国商人与遣宋学生日渐增多,倒也并不奇怪。见酒楼的人因客人太多,没有注意到自己,停了一下,抬腿便往后院走去。
这陈州酒楼除了主楼之外,又有占地数亩的一座后院。院中又有许许多多单独的庭院,各自分隔开来,主要是用来住宿与出租。他进了后院,顿觉清静无比,外面的嘈杂似乎与这里面毫无关系一般。他见一个店小二端了一盆水往外面走来,忙叫住了,问道:“地字一号房今日有人在么?”
店小二一怔,忙答道:“有人。”也不敢多问,把水放了,引着童贯往地字一号房走去。不多时,便到了一座幽静的院子之外,店小二恭身道:“官人,这便是了。”说罢便告了退。
童贯这却是第一次来此,见这座院子是仿农家模样,便门扉都是竹制的。门的旁边种着一丛竹子,上面犹有未化的白雪。他轻轻咳了一声,叩了叩门。便听门“吱”的一声,应声而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劲装汉子站在门那边,望着童贯,眼中似有惊诧之色,问道:“请问这位官人找谁?”
“是内头有人吩咐我,送点东西给此间的主人。”
那个劲装汉子连忙欠身为礼,道:“失礼了,请进。”把童贯引进客厅中坐了,让童子上了茶,才说道:“请容小人前去通报一声。”童贯笑道:“你去便是。”劲装汉子又告了罪,这才退出。
童贯也不懂屋中的字画,便也不装模作样的品评,只是跷起二郎腿,坐在那里喝茶。没多久,便见一人从里间走了出来。童贯闪眼望去,原来却是认识的——枢密院职方馆知事司马梦求。忙起身道:“见过司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