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那也未必。”潘照临不阴不阳地应了一句。

  慕容谦一怔,看看潘照临,又看看石越,却见石越只是凝神看着校武场上的比武,仿佛全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他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亦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一面笑道:“此话怎讲?”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

  “将军读过这个么?”潘照临随手从袖子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慕容谦手中,慕容谦低头一看,又是一愣——封皮上赫然写着“取大理十策”五个正楷字,他迅速翻开掠过,却是一本奏章的抄本。他看看这抄本,又看看校武场上的何畏之,默默将小册子递还给潘照临。

  “何莲舫似有伍子胥之志——不过,过去我却一直以为他是想匡扶段氏的——究竟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没有人猜得透。只是这番将军与王将军入蜀,是去平乱的,不是去兴边衅的。益州要尽早安定下来,朝廷要休养生息,然后才能图谋恢复北面。况且大理一向谨奉朝贡,兴无名之兵,不义之师,非国家之利。郭相公荐他,是惜才之意,西南夷之地,正是他的老巢,若能得他之助,平定叛乱,自然事半功倍;但若让他引着我们踏进另一个泥潭……”

  “潘先生放心,我理会得。”慕容谦淡淡一笑,道:“我是个嫌麻烦的人,西南夷已经够麻烦,绝不想又被扯进另一个大麻烦中。”

  “那就好。”潘照临叹了口气,道:“你那点麻烦,其实不算什么——何时启程去益州?”

  “要等皇上的旨意,也要看枢府什么时候确定调往益州的河朔禁军。”慕容谦平淡地说道。慕容谦目不转瞬地望着校武场上的两团黑影,心里却是在苦笑——皇帝要从河朔禁军各军各营中分别抽调一个指挥的兵力混编入西军入蜀平叛,当时王厚一口答应,慕容谦心里虽然明知这样麻烦,却也不敢多做声。但是,先不论以后如何统率指挥,单是混编军队,便需要时间,军队从驻地一动,便有成千上万的麻烦事跟随而来,更何况这样抽调部队,是几乎要闹得河朔禁军全部鸡犬不宁?调谁去,不调谁去?有人想去,有人不想去……河朔禁军士兵骄横,是出了名的。

  不过慕容谦也没有那个好心去替韩维、郭逵操心。他心里真正担忧的,还是延误军机。王厚在皇帝面前打下保票,除了抽调五千名有战斗经验的西军之外,不需要再调动其余西军,更不需要殿前司禁军。本来这也不算是吹牛——兵不在多,而在精。有了这一部精锐,再加上蜀中原有的禁军,平叛是足够了。二人在京兆府会合之时,曾经促膝谈心,甚至以为到了益州后,可以将那里的一些残兵败将打发回家。但王厚的话音刚落,枢密副使郭逵便找上门来了,给他们推荐了大名鼎鼎的何畏之。而何畏之见着二人后,首先向两人推荐的,便是环州义勇与渭州蕃军这两支部队。

  王厚与慕容谦早在陕西之时,就久闻何畏之的威名,这时听他介绍起这两支部队,二人是想在益州建功立业的,自然不肯放过。但环州义勇倒也罢了,渭州蕃军却是石越的亲信在掌军——二人都是石越的旧部,怎么敢不事先征询石越的意见,便擅自调发?不料,见着石越后,他们尚未开口,倒是石越先和他们推荐了李十五的渭州蕃兵。

  如此,兵力抽调基本便算完成了——两人打心里便没将河朔禁军这个“添头”算在账目里。王厚心情欢畅,竟是拉着何畏之下场比起武来。但慕容谦心里不知为何,却总是不塌实,只想着尽快前往益州。

  “何不先到益州,等所调禁军前来会合,便在益州混编便好?”石越忽然说道,慕容谦连忙转身,对着石越,谦恭地听着,“二位将军留在汴京,于事无补。不如请旨,早点去益州——”说到这里,石越已是忧形于色,叹道:“康时去大名府前,屡次和我提及益州形势,总令人觉得那里已是危若累卵——调这兵调那兵,我却总担心你们等不及这些兵入蜀……”

  慕容谦心里一惊——石越所言,与他的预感正不谋而合,他正认真咀嚼着石越的话,忽听到校武场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只见石越脸色一变,随即场中的王厚与何畏之也都收了招,都望着校武场外。

  侍剑早已快步走了过去,未到门外,便听一个女子怒声喝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连通传都不肯!”

  “学士已吩咐过,无论是谁,都不得打扰。请县君恕罪……”

  “侍剑呢?叫侍剑出来!”

  侍剑已听出是金兰的声音,顿时大感诧异,他知道金兰素来是极知礼数的,听她声音,又怒又急,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连忙加快脚步走了出去。果然,便见金兰涨红了脸,正在训斥守门的护卫。旁边阿旺等一干丫头婆子家丁,都着急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县君……”侍剑话音未落,金兰已一把拉过侍剑,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剑被她这么没头没脑一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拿眼睛直瞅阿旺,却见阿旺不停的摇头,一脸惘然。

  “不知县君问的是何事?”

  “你还不知道么?”金兰立时也愣住了。

  *

  “什么?!”石越几乎是颤着声问道:“你可打听仔细了?果真是苏子容被御史台拘押了?!”

  “小的打听得清楚,除了苏大尹以外,祥符县知县蒋安也已下御史台。听说这桩案子牵涉到数十位公卿大臣,司马相公的衙内也被御史台抓了。中使与御史已经去了大名府……”

  “这事关康郎何事?”金兰已是坐不住了。她再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么一桩大案!石越听到她带来的消息后,立即送走王厚等人,派人出去打听,结果,打听回来的消息,却将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权知开封府苏颂与司马康竟都已经下御史台狱!

  “县君放心,这事不关二公子的事。”

  “不关康郎的事?”金兰心中悬了半天的大石头,顿时放了下来,竟是不由重重地松了口气。但她这口气还没有出完,便听那家人又禀道:“小的打听清楚,中使去大名府,是缉拿吕公著的……”

  “啊?!”顿时,所有的人都吃惊得叫出声音来。

  “到底是因为何事,你连一点端倪也不知道么?”石越紧绷着脸,追问了一句。

  “小的不知,实不敢乱说。”

  “那你退下吧。”

  “是。”

  家人应声退下之后,春寒厅内,立时死一般的沉寂起来。石越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住扶手,紧锁双眉。潘照临低头不语,侍剑与金兰都是呆呆地看着石越。虽然知道不关唐康的事了,但金兰这时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的确是出大事了!

  “吕惠卿反击了。”半晌,石越口中,轻轻地吐出了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