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此乃是你的心意,你叫内佳去买了再放生便是"
"但是但是,臣妾希望能将鲤鱼放生到黄河"王贤恳虽然有点迟疑,但还是嘉起能手说道.
"黄河?"高太后不由有点讶异,,"放生在哪里不是放生?为何还要特意去黄河?"
朱太妃觉察到高太后语气中的不悦,连忙打着圆场:"是啊,妹妹,若是放生,一个又一个不如在后苑.此处至少无人捕捞,若放生在黄河,未必"
"但它们是鲤鱼!"王贤妃倔强的打断了朱太妃的话,"它们应当放生于黄河."
连高太后一时都没有明白王贤妃话中之意.
"鲤鱼若是在瑶津池内,固然可以悠闲自在,不必担心被人捕捞,成为人口中之食,然一辈子便只能做鲤鱼."王贤妃抬着头,望着高太后的眼睛,毫无退避之意."它们只有在黄河中,才可能有朝一日成为跃身为龙!即便可能成为盘中美餐,即便要与别的鱼争食饱腹,逆游而上跳龙门时,还要受许多艰辛,然而倘非如此,它们便无法成龙.大行皇帝乃是真龙化身,如今龙驭宾天,以大行皇帝之身份,虽放生一千条鲤鱼,又如何及得上放生一条真龙?"
"你的心意可嘉."高太后淡淡应道.她瞥了了眼旁边的后妃们,这些女人要么窃窃私语,要么双手合什阿弥陀佛,一个个不知是在心里嘲笑王氏的可笑,还是在假惺惺的称赞她的心志,也许有些人,还暗暗嫉妒她讨好了自己.这些蠢妇,没有一个听得明白王氏在说什么
"太皇太后可是恩"
"你自己自是不得随便出宫,这番心意,你叫成安县君帮你达成便好了."
"谢太皇太后恩典."
王氏叩头谢着恩,但高太后却已经没兴趣再理会她.她的目光投向瑶津池,鲤鱼五氏的比喻倒也恰如其分,太祖太宗皇帝的子孙们,如今不正如这瑶津池里的鲤鱼么?纵有着龙的血脉,有朝一日亦可化身为龙,但是在这瑶津池中,安享宝贵,养得再肥再大,却只得做一辈子的鲤鱼!
只不过,除了这些大道理以外,高太后分明感觉到,这"封建"的旋涡,已经越来越大了.五氏如此生硬的向自己进谏,当然也有她自己的算盘——除开雍王的原因,王氏给她生了两个孙子.虽然因为年纪的原因,在泄露出来的吴从龙的札子中,没有大行皇帝儿子们的封国,但只要封建之策确定,虽然未必会代代皆封建,但至少赵俟们的封国,却都是迟早的事情.王氏若一直呆在汴京的宫中,将来不过是一个太妃的封事,过着清心寡欲的寡妇的生活,了却余生.但若是她两儿子都能封邦建国,那她就是两个比高丽国还要亲贵的诸候国的王太后!
高太后不能不担心,有了一个见识明白的王氏,迟早为大行皇帝生过儿子的后妃们,都会意识到这一点.到时候,她将不得不面对来自整个后宫的挑战与怨恨.
石越一直在很认真的听着蔡京说他的建议.
时代已经是二月,外朝马上就要除服,然后一切渐渐都要恢复正常:被推迟的省试,在除服之后,便要开始锁院:此外,队服之后,发行盐债的计划亦要正式颁布——石越仍然有点忐忑不安,这个计划只是在政事堂秘密通过,既没有交付朝议,甚至也没有全面征询两府、学士院的意见,石越既担心它的实际效果与执行情况,亦不能不担心朝中的反应
除此以外,还有辽国的威胁依然没有解除.
这一个月内,双方使者可谓不绝于道.宋廷先后派遣范翔与章忄享使辽,一则告哀,一则告知新帝继位.而据职方馆与雄州传回来的报告,辽主耶律氵睿已经在南京析津府接见了范翔,并且下令为赵顼辍朝三日,军民素服,以示哀悼.而苏轼与朴彦成亦在析津府立了灵堂,辽主更是率百官亲临祭奠.辽国派来宋朝的祭奠与吊慰使,亦早已经抵达汴京若单从这些举动来看,两国关系之亲密,便真如盟约所言,称得上是"兄弟之国".
但另一方面,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职方馆与雄州均报告,向辽国西京与南滴聚集的契丹军队以及部族军队,数量越来越多.辽国的祭奠与吊慰使,对于使命以外的事情,一根装聋作哑,枉顾左右而言它.而来自朝拖古烈的最新解释是,这是因为耶律氵睿的皇后想看看她的南滴析津府,这只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南狩
于是,只要耶律氵睿夫妇的"南狩"一日不结束,郭逵在河北的"演习",亦一日不能结束.
禁军在河北的集结训练,每日要消耗大量的国帑,继续空耗这个国家的可怜国库,枢密使朝维已经不止一次的打起了盐债的主意——他不断的游说司马光与石越,欲说服二人调集更多更好的禁军前往河北与河东
显然,枢府有不少官员对于禁军毫无面的撤出益州一直直耿耿于怀——熙宁间军制改革后,枢密院的人员结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过往文官越来越多.掌握权力越来越大的情况受到了一定的抵制,文彦博虽然同样更看重文官,但他毕竟是主持过军政的人,为了整军经武的需要,他着重从军中提拔了一些有过战功,又能识文断字的武官进入密院,委以重任.除此以外,经由武举、讲武学堂进入密院的武官也越来越多.如今的密院,正是由这两府人外加一些青壮派文官把持着.而其中的武官多出自西军,经历过对夏战争的胜利,这些人对契丹毫无畏疏惧之心,而益州的失败,则更促使他们急欲挽回脸面.
也许是受到这些人的影响,也许是朝维亦想在枢密院有一番作为,总而言之,不知何时,朝维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对外强硬派.
石越并没有觉宗到朝维的私心——虽然同为辅政大臣,但以目前的形势而言,政事堂彻底压倒枢密院,几乎已成定局:而已经快七十岁的韩维亦已不太可能超越司马光与石越拜相,尽管韩维与石越私交极好,但是他既非石越的下属,更非石越的应声虫.韩维亦希望能够对朝政有自己的影响力.能够左右军国大政的走向——但是如若按照司马光战略收缩之策略,枢密院只会越来越被削弱,而他韩维,亦只会越来越可有可无.在这个时候,朝维的态度强硬一点,不仅能为他赢得枢密院及朝中强硬派的支持,稳固他的威信,亦可为他个人获得与司马光、石越讨价还价的筹码.
但除去这些私心外,韩维亦有他的"公心".当过太府寺卿的韩维给当然知道石越不可能还没开始发行,便预备着将盐债挪作他用;他也更加清楚司马光的全面收缩策略,要求不可能改变实际上,仕宦生涯大多数时间都与军政无缘的韩维,根本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但是,已经快七十的朝维,也算得上是"老奸巨滑"了,此时将自己打扮成强硬派,亦有故意与司马光、石越唱红白脸之意——兵部尚书孙固是个顽固的老儒,他心里面支持司马光的主张,便不会说出违心的话来,但韩维却认为,强硬的态度亦是一种士气,大行皇帝费了十几年的功夫,好不容易养出这种不畏惧契丹的心态,亦不能一朝打压了事.他以枢密使的身份,旗帜鲜明的站在他们这边,对这种士气,既是一种支持,又方便控制
韩维的做态,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契丹大举聚兵,却不派使者威胁宋朝以谋取好处,反而令韩拖古烈不断宽慰宋廷,这种举动,完全不符合过去一百年间契丹人的行为方式,这的确令得石越无法对北面的局势放心.契丹人这样兴题动众,若既不真火打劫捞取好处,又不当真南犯,那可真称得上是损人害己之举,全然不合常理.因此石越不能不怀疑契丹这次也许是要动真格的.而韩维要求向河北增兵,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