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疯了,但却是一条疯狗!”耶律直摇着头,“下官已经见过驿丞,驿丞将马九哥见唐康之详情,一事不落的跟我复叙了一遍。他已经是疯了,他去见唐康,竟是想做实当年从龙之马林水,乃是南朝云阳侯司马梦求——而正是卫王将其引荐给皇上”
“所以,也难怪卫王主持通事局这么久,竟弄不到一张司马梦求的画像!”萧岚脱口接道,他心思敏捷,马上便想到马九哥想做什么,“那唐康如何说?”
“那个唐康倒是聪明,连他名字也没问,反而羞辱了他一顿。”耶律直回道,“不过,马九哥手里有一些证据,却是确定无疑之事。他既敢冒犯禁令,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据驿丞所言,唐康至少亲口承认马林水与司马梦求相貌相似——这事他若不顾一切宣扬开来,若说只是巧合,谁人肯信?便是皇上,事涉弑父弑君,也轻易压不下来”
“那他宣扬开来了不曾?”萧岚忽然问道,话中已透出一股寒意。
耶律直一怔,“此时虽尚未”
“那便好!”萧岚冷冷地打断他,旋即朝帐外高声喝道:“排亚!”
“属下在!”他话音未落,萧排亚已冲进帐中,跪倒行礼。
“你可认得北院宣徽使马九哥?”
“属下认得。”
“那便好。”萧岚走到帐内的将案前,抽出一支令箭,丢到萧排亚跟前,沉声道:“点二百亲兵,去将马九哥请来见我,待他一走,便将他的大帐围了,他帐中自厮仆以上,莫叫走了一个人。”
“得令!”萧排亚捧了令箭,退出帐中。
萧岚方转过脸,望着萧官奴与耶律直诸人,笑道:“如此便无事了。”
“但但大王,马九哥可是北院”耶律直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他做下这等事来,还想着什么北院宣徽使么?”萧岚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待会儿本王会亲自陪他一道去见皇上,禀明此事。只不过,马九哥竟为何似疯了一般?”
耶律直待萧岚相问,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欠身禀道:“此事大王有所不知。马九哥与卫王,实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
“马九哥本有三子——长子马忠,太平中兴三年,被卫王派去出使阻卜,结果不明不白死在回来的路上,有人说,是南朝职方馆的细作,为了挑拨朝廷与阻卜的关系,暗中下毒,自此马九哥就竭力主张对南朝强硬,但这七八年间,却一直为卫王所阻”
萧岚摇摇头,“死了一个儿子而已,这未免也太小器了一点。”
“却不只是一个儿子——他次子马孝,太平中兴五年,选在侍从,但通事局却查出他曾经收受南朝职方馆的好处,这事虽然皇上看在马九哥的面子上,只将马孝赐死,但也差点令马九哥前途尽毁。还有三子马仁,太平中兴八年中进士,正是前途无量,马九哥屡次求人干请,想将马仁留在五京之内任职,据说皇上都亲口答应让他去南京了,又是卫王坚持己见,结果马仁远放至西北路招讨司所属的招州这么个边防城[3],不到两年,因为回鹘奴**,马仁竟因此死于流箭之下!”
耶律直说完马九哥与萧佑丹的这些恩怨,又叹道:“马九哥虽然也算是位高权重,但三个儿子都是死于非命,他马家绝后断了香火,这笔账,便都有记在了卫王头上。马九哥原本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
“看不出来,他为人倒是坚忍,居然忍了这么久没发难”
“大王何必惊讶,似马九哥这样的人,大辽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萧岚斜过脸望去,说话的却是南院林牙萧不哥。“是么?”
“这能假的了么?”萧不哥沉着脸说道:“大王岂能不知朝中有多少人恨不能食卫王之肉?这些人,平素对大王可都是歌功颂德的,便是马九哥——大王莫要忘记,朝野可都将它视为大王门下客。”
“那本王可不敢当!”
“不论大王愿不愿意,如马九哥辈平素出入大王帐中,过从甚密,那却是众所皆知之事。如今卫王事发,这些人好不容易看到机会,又见皇上令大王来审此案,谁不以为是千载难逢之机会?以马九哥之贵,宁可拼得自己一死,也想要将卫王送到鬼门关——他这么做,怕的便是皇上心存一念之仁,以卫王之智术,只要他逃脱此劫不死,谁能不怕他将来东山再起?”萧不哥说着说着,情不自禁便涨粗了脖子,“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大王却受那托古烈蛊惑,要放卫王一马。大王想想——是不是真的要将这些对卫王恨之入骨的人的怨恨,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若真有那一日,下官只怕,这些人将要比怨恨卫王,十倍的怨恨大王!”
“萧林牙说得不错——大王他日得到的,不仅是怨归己身,另一面,便是韩托古烈这些人,心里也不会真心拥戴大王。大王与他们本非同类,他们不过因为大树将倾,方来找大王这棵大树依靠。倘若他们立足稳了,他们弃大王,便如弃敝履,恕下官直言,只要卫王尚在,这些人终究还得惟卫王马首是瞻,可他日卫王度过今日之厄,想要东山再起,大王便是头一块绊脚石——大王今日仁义,他日卫王未必仁义”
“不错,到时候大王在朝中,四面皆敌。谤言日至,大王行事素以忠义为先,不拘小节,这诽谤日积月累,大王何以当之?”
耶律白与萧不也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
萧官奴又道:“以老朽之见,大王欲听韩托古烈之言,不过是两个原因。一则为耶律信之逼;一则不过为国家惜才。老朽不才,可令大王不必与韩托古烈盟,而兼得此二者。”
“哦?老哥可有妙策?”萧岚对韩托古烈,本来也没多么情谊可言,只不过他这次对北枢密使之位,实是实在必得,因此众人劝谏,他虽然有所顾忌,但终究是打动不了他。但萧官奴此语,却让他不由动容。
“大王惜材爱材,此事不难。这天下之大,岂无遗珠,难不成便全在卫王、托古烈门下?况且做官之人,终究不是谁的私人,只要大王**之时,任人唯贤,执法以公,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便不必怕他日无人材可用;若那些人只是卫王、托古烈之私人,那是有材无德,大王又何必要用他们?若这些人既能为朝廷效力,于私又与大王不和,这才是大王之幸!”
“说得不错!”这番话虽说知易行难,但终究是说得在理,萧岚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那又要如何对付耶律信呢?”他心中最难以释怀的,依旧是此事,若卫王旧属将卫王之事,归怨于他,韩托古烈辈在朝野之中,甚至在皇帝面前,仍然是极有影响力的,这些人若从中作梗,他北枢密使之梦,终究也是泡影。若有得选择,比起耶律信来,韩托古烈可能更愿意站在他这一边;但若没有选择呢?
他竖起耳朵,却听萧官奴微微笑道:“此事大王何不问杨判官?他现今就在帐外!”
“快请!”萧岚几乎有点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