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国长公主,赵煦又爱又怕的姐姐,算是又一个命运不太好的大宋公主—她十八岁才出嫁,嫁到一个开国元勋的家族,驹马都尉是一个才子,能弹得一手好琴,并且,热衷于赛马。但是,仅仅一年,她的驹马都尉,就因为一次赛马意外而死。于是,温国长公主究竟是要守寡还是再嫁,便成了宫内一个头疼的问题。
但至少在赵煦看来,这倒不是一件多大的坏事。三娘并没有悲痛多久,因为婚后她们夫妇的感情本就是不好不坏,所以,短短一个月后,她就恢复了。寡居的三娘与柔嘉姑姑不同,她不太招摇过市,自然也不怎么去格物院,更不会去兵器研究院—但那只是因为,她的方法是,派人去这两处,问问题,要东西。
而无论她想要什么,最终她总能要到。
即使兵器研究院据说是大宋朝的军机要地之一。
在皇太后赐给三娘的那座庄子里,赵煦曾经看到过各种各样的火器,甚至包括一门四百斤重的克虏炮!她宣称是自己花钱铸的。其实,无论她是怎么弄来的,赵煦也不敢表示异议—她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敢捏他耳朵的人。
他知道三娘弄来这门火炮的目的是放烟花。温国长公主喜欢看烟花,喜欢放烟花,也喜欢造烟花,乐此不疲。并且,这如今已经是注京显贵人家新时行的事情他们在一切节日大放烟花,比较谁家的烟花更加新奇、漂亮,然后公认的胜利者们仿佛就象赢得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般。为了这个,三娘自己就有一个烟花作坊兵器研究院与格物院对于她制造新奇的烟花,显然是帮了不小的忙—要不然,以赵煦对三娘的了解,她不会舍得每年掏五百贯绍钱,奖励最格物院最优秀的发明。
赵煦也知道,七哥的爱好并不是造火炮,而是造船。但是他对火炮很了解—
至少比赵煦自己了解得多。大宋最著名的火炮工匠、如今的知兵器研究院事赵岩也是七哥的老师之一。赵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老师,甚至为了这个,还被人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面前告过黑状,因为他的这些“先生”们,虽然只是各种各样的工匠,但是据说这些格物院出身的人,大抵都精通算术,而懂得算术者,又可能研习过天文数学—这种学问,原本是严禁民间习学的,因为另有用心者可能利用这些学问在民间蛊惑人心、图谋不轨。而宗室习学这些,更是大忌。不过最终证明那是污陷,因为大宋朝允许设立天文数学之学的学院都受到了严格的控制,其学生、先生,都是在朝廷有籍可查的。赵侯学的,只不过是一些航海用的星象之学。
这若在以前,也许连学这些,也会被禁止。但是,自宗室封建之后,这些却是显学,几乎人人都会习学一些。虽然太皇太后与两府议论过,以后宗室们不会再轻易封建,也就是说,赵煦的弟弟们也许不会有机会海外为王,但是,这谁又说得准呢?且这些事情,赵侯也不知道,他还曾经认真的问过自己,他将来的封国会在何处一这可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两府的话是有道理的,封建诸侯并非一直是解决宗室问题的最好办法,当宗室太多时,封建出去,能省下一大笔开支,但是如果只剩下几个亲王而已,封建的成本就高了,倒不如先养着。赵煦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诀窍—无非就是划算与不划算的问题,当皇帝治理国家,最重要的,仍然是要理财有道。但这样的道理,是不便和七哥公然提起的。
也许他亲政之后,可以为七哥特例一次也说不定。
两人虽非一母同胞,而且君臣有别,但是,只要他能忠心的话,赵煦仍然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对他的弟弟们,他总是如此,他控制不住的怀疑他们是不是有野心,但是,他心里却不时的软弱,想要亲近他们,想要如他小时候一样,与他们一起无忧无虑的玩耍。与三娘、七哥一起生活的时光,实是他记忆中,最温馨的片断。
他很想能够倚重他们,但又害怕倚重他们。
可是,不管怎么样,对能够有理由重新和三娘、七哥多亲近,他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
此刻,睿思殿内,赵煦舟腿坐在榻上,一面看着三娘与七哥下双陆,一面兴致勃勃的说着话:“二阳信侯对联说过,契丹人因为有了火炮,才又生了南犯的野心。可这火炮,便是双刃剑,对我大宋日后北伐,也会大有用处。太宗皇帝的时候,就是因为攻不下析津府,才功亏一匾,若有了火炮这攻城利器,辽人决计也守不住析津。枢府去年上了份札子,道灵夏看起来是真的安定了,要再裁撒一些西军。两府总是说,天下无事之时,五十多万禁军,还是嫌多,国家最多养三十万兵也就够了。桑先生也说,防着百姓,养百万兵也不够,依靠百姓,十万兵就可以纵横天下。依联说,这养兵之制,历代之中,还是汉朝的好,各州郡都有一定的马步军,京师顶多就养十万精兵,如此粮草转运费用就极少,到了有事之时,召集各州郡之兵,数十万大军,顷刻可聚。若再能慢慢恢复藏兵于民的古制,则兵制便能大成。朝廷如今,不是养兵多了,而是禁军都集中在几处,粮食全要靠外地千里转运支撑,开销自然浩大。因此,联以为,非但不能裁军,还要扩军,要扩充神!营和马军,就算真要裁军,等日后恢复幽蓟了,再裁不迟一不过七哥,你说火炮真的能帮联打赢契丹么?”
“能!”赵侯认真的点点头,“以后我定能替官家造一种能装几百门火炮的大船,开到析津城下,立时就能轰塌它一”
赵煦顿时愕然,却见温国狠狠的敲了一下赵侯的脑袋,骂道:“析津府在海边么?”
赵侯“哎哟”一声,无辜的摸了摸头,抬头奇崔塑着赵煦,问道:“析津府不在海边么?”赵煦方点了点头,却听赵侯奇道:“那官家打它做甚?”
赵煦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他是知道赵侯的,他看地图,杭州以北的部分,他是从来不多看一眼的,即便那上面有他亲生母亲的故国。却听温国有些不耐烦地对自己说道:“六哥,这些事,你得去找两府的相公们商量一”
“找他们商量又有何用?”赵煦愤愤回了句,却见温国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显是没多少心思听自己发牢骚,只得强憋着一肚子闷气,恼道:“只怕他们早就忘记先帝遗诏里还提到要收复幽蓟这件事了。”
“只要你记得,还怕他们不记得么?”温国白了他一眼。
赵煦一时气结,却也不好反驳温国的这话,只得悻悻道:“那契丹可能要南犯之事呢?联记得又有何用?”
“那你念念不忘又能有何用?”温国转头望着赵煦,一副夏虫不足以语冰的神情,道:“既是无用之事,你老想它做甚?等你日浩亲政,有的是操心的时候。依我看,反正父皇当日将个怎样的江山交到娘娘和两府相公手里,日后他们总会将这江山一毫不缺的还到你手里。契丹南犯也好,不南犯也罢,有甚好担心的?做官家的,总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能太小家子气。要不然,以后你亲政了,就算不累死,也得操心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