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者,当以大局为重!切不可意气用事。”
“韩公所言的确有理。”石越迎视着韩维的目光,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不
过,当年汉昭烈帝于败军之中,仍不肯抛弃百姓,这只怕不能算是意气用事。”
他转头面对高太后,“太皇太后,臣以为,只须我大宋不失恩信于百姓,大宋
便绝无亡国之理!”
“子明垂相说得极是。”高太后点了点头,从容说道:“若谓我赵家将以结恩
信于百姓而失国,老妇亦以为天下间断无是理!”
她说完,环视众人,离座起身,高声道:“草诏:令赵、冀八州州县官,谕告
境内百姓,凡自愿南撒至大名以南安置者,听!沿途州县,许开仓底贩济!”
“太皇太后圣明!”点越与范纯仁率先跪了下去高声颂道。
“太皇太后圣明!”尽管心里面大不以为然,但是自韩维以下,其余的宰执
们,也并没有坚持反对。
没有人能知道这个史无前例的决策是对是错,也没有人能知道大宋究竟要为此
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连石越与范纯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清楚,在军事上,在财
政上,这毫无疑问都是一个极端愚蠢的决定。但是,这个决策,也许会让河北少死
十万、甚至几十万百姓!为了这个原因,他们相偏意冒冒险。*********
内东门小殿议事之后,石越与韩维又领着两府宰执前往迎阳门握殿,向小皇帝
察报了议事的结果。按故事,赵煦没有多少开口的机会,实际上他也想不出来什么
好问的。尽管小皇帝成天想着廿伐收复燕云,但战争真的来临,他对辽国的了解
却是少得可怜。而且,他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对这些反对他“先见之
明”的宰执,还抱着一些抵触。
然后,宰执们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韩维与韩忠彦、许将一道,彻夜召集密
院与兵部的主要官员会议:李清臣则去知会开封府,亲自带人去辽国使馆抓人:而
苏辙与吕大防则可以各自回府,休息一晚。石越与范纯仁虽然无事,却也还不能休
息,他们还得去左垂相府,向司马光报告会议的情况。
当石越与范纯仁去到司马光府上时,司马光半卧半躺的靠在一张软榻上,只能
用目光打量着二人。他依然还有知觉,清醒着,但是气若游丝,发不出声音来。
石越仍然详详细细的向他介绍着内东门小殿议事的情况,范纯仁则不时在旁边
做一些补充。司马光显然是在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用不易觉察的动作点点头,有时
则皱皱眉。石越知道司马光的夫人张氏在六十岁的时候便已经去逝,他生平不曾纳
妾,张氏夫人共生三子,前二子皆早夭,只有司马康长大成*人,自司马康死后,便
是由他的一个族侄司马富来照料他的生活。但几年前,司马光将司马富也打发回了
陕州老家,左垂相府上,便只剩下一些仆人照顾司马光的生活。此时,他的仆人们
都远远的站在门外,规规矩矩的叉手侍立着,既没有探头偷窥,也没有人交头接
耳,但是石越能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的的确确流露出悲戚之色。
这不由让他有些感慨,司马光的确能有这样的人格,能够让与他毫无血脉关系
的人,都发自内心的敬重他。
当石越说到他们决定南撒大名府以北的八州百姓之时,他发现司马光的嘴唇在
动,似乎是低声说着什么,他立即停了下来,认真的听着,但是却什么也听不到
然后,或许是因为刚才试着说话用尽了力气,司马光阖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睁开双眼,费劲的伸手,指了指榻对面的一个书架。范纯
仁站起身来,顺着司马光所指的方向,走到书架前,那上面放着一册册的书稿,还
有一个黑色的木盒。范纯仁愣了一下,取来这个木盒,回到司马光的榻边。
果然,司马光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伸手指了指房中的火盆,此时的天气,火盆
并没有生火,范纯仁一时没明白司马光的意思,问道:“垂相是要生火么?”
却见司马光几乎是无法察觉的摇了摇头,又抬起手指,指了指范纯仁手中的黑
盒子。
范纯仁怔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想法,“垂相是想叫我烧掉这个盒子?”
这混「是猜对了司马光又点了点头。
直到此时,石越才突然间想起近二十年前,不,应该是十八年前,柔嘉曾经对
自己说过的一件事情。他心里猛的一惊,他早就已经把这个盒子忘了个干净,没想
到,此时还能再见着这个物什。
这一瞬间,他顿时明白过来司马光在想什么。
范纯仁却是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盼咐仆人找来木炭,生起
火盆,依言将那盒子,扔进盆中。
石越与范纯仁都是呆呆地望着那个木盒,在火盆中,慢慢烧成灰烬。二人都没
有汁意到,身后的司马光,便在此刻,已经永远地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