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心里虽也同意韩敌猎的计策,但他教子素严,却也不急于同意,反板着脸训斥道:“我令你深入祁州,打探真定、祁州宋军虚实,你却几乎是无功而返,你又有何话说?”
韩敌猎脸一红,忙欠身道:“请爹爹给我一千精兵,孩儿愿再去打探!”
韩宝哼了一声,“你却不必去了。萧吼,还是你去!”
“遵令。”萧吼忙抱拳应道,一边尴尬的拿眼睛瞥了韩敌猎一眼。却听韩宝又说道:“探不清慕容谦的虚实,终是难以心安。上回与你交战的,果真是渭州蕃骑么?”这话却是问韩敌猎的,韩敌猎连忙回道:“千真万确,我是亲眼见着他们的旗帜。”
“如此说来,慕容谦的麾下,如今至少有武骑军、横山蕃军、渭州蕃骑,便是粗粗一算,步骑已近三万之众!”提起此事,韩宝只觉如芒在背,他望着萧吼,道:“慕容谦是南朝宿将,坐拥三万之众,却似乎全无进取之心,此大非常情。萧吼,此番你定要不惜深入,一定要弄清楚慕容谦到底有多人马,各在什么地方,猜不透慕容谦打的什么算盘,我就难以专心来对付唐康、李浩!”
“爹爹,孩儿愿与萧将军同往!”
“不必了。”韩宝冷冷地拒绝道,“你另有差遣。”
韩敌猎很不甘心的看了萧吼一眼,躬身道:“还请爹爹示下。”
“你见着南朝诸军戴孝了么?”韩宝瞥了他儿子一眼,“南朝太皇太后去世了,皇上打算派韩林牙去南朝致哀,你挑三百骑人马,将姚古护送到肃宁,会合了韩林牙,然后随韩林牙一道往汴京去!”
“啊?要让孩儿去南朝出使?”韩敌猎愣住了。这时候去出使,可不是什么好差使,虽说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是被扣押软禁,却是大有可能,他一时没弄明白为何要让他去干这件事。
“你害怕了么?”
“没什么好怕的。”韩敌猎尴尬的笑了笑,“不过,孩儿还是宁可打仗。”
“没出息!”韩宝骂道,“这是皇上亲自点了你的名,是你的造化。一勇之夫,我大辽多的是!此番你若随韩林牙出使成功,胜过斩首千级!为了你要出使南朝,朝廷提前颁布了对你的赏赐,因南下征伐之功,封你为遂侯。[2]”
这个消息立时让韩敌猎与萧吼都变得高兴起来,韩敌猎年不过十八岁,一朝封侯,几乎是如同一步登天,哪能不喜?便是萧吼,他的军功更在韩敌猎之上,见韩敌猎已封侯,便知他的封赏亦不过是迟早间的事,对于他这样出身低微的人来说,受封侯爵,实是他的人生地位最翻天覆地的一次改变。二人都是欢天喜地,韩敌猎也不再计较要去出使宋朝之事,只认真听韩宝继续说道:“待韩林牙起程,朝廷便下令满朝文武为南朝太皇太后戴孝。此番将姚古送回去,是为了表达我朝对南朝太皇太后的尊敬之意,你一路上,须得好生待他,以免落人话柄。”
“是!”韩敌猎方恭声答应了,却听外头有人高声禀道:“紧急军情!”
韩敌猎与萧吼连忙朝韩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走到外面之时,二人瞥了一眼那递送军情的使者,却认得是耶律薛禅的部下,二人知道耶律薛禅此前奉命驻守束鹿,防范祁州宋军,这时不免都暗暗吃了一惊。韩敌猎想起萧吼正要去祁州、真定刺探宋军军情,不由担心的看了萧吼一眼,却见萧吼正从随从那里牵过坐骑,脸色十分凝重,他张张嘴,想要叮嘱两句,却见一个卫士大步走到萧吼跟前,说道:“萧将军,晋国公召见!”他不由得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萧吼刚刚从韩宝那儿出来,却马上又被召了回去,他心里知道必是束鹿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才走进帐中,便见韩宝正站在一副舆地图前,目光紧紧盯着束鹿一带,见他进来,马上说道:“你不必去祁州了!”
“果然!”萧吼心里说了一声,又听韩宝说道:“束鹿来报,滹沱河以北的深泽镇,以南的鼓城[3],都出现大股的宋军,宋军的前锋,昨夜夜袭束鹿,差点得手。看样子,慕容谦来了!”——
在韩宝接到大股宋军出现在滹沱河两岸的深泽镇、鼓城之东,甚至有宋军夜袭束鹿的紧急军情的同时,进驻祁州鼓城的武骑军副都指挥使王瞻,也接获了一些奇怪的情报。
王瞻驻守的祁州鼓城县,东出真定府九十里,至深州城尚不到一百五十里,距束鹿就更近,不过百里左右,自古以来,鼓城便是真定、河间之间交通的必经之道。整个鼓城县的地势平缓开旷,虽然海拔由西向东缓缓降低,但奔驰其地,却几乎难以感觉。除了城北十三里有滹沱河流过以外,在滹沱河北的深泽镇,还有一个称为“盘蒲泽”的小湖。此时,把守深泽镇至鼓城之间的滹沱河上的危渡口、五鹿津口等几个渡口的,是横山蕃军的任刚中,而王瞻则率了一个营的骑兵,在鼓城西边五里的鼓城山上设寨。
对于慕容谦安排给他的这个差遣,王瞻心里面免不了有许多的腹诽。他也是进过讲武学堂的,听过不少的历史战例,鼓城这个地方,可给不了他安全感,须知隋唐五代之间的战争,不论是李艺与刘黑闼相争,还是李克用与朱全忠争雄,鼓城都是个遭池鱼之殃的地方,也不管是西攻镇州、东掠深州,又或是南夺冀州,反正,大军只要路过鼓城,顺便就会攻下此城,洗劫一番。在地埋上,滹沱河在带给鼓城无穷无尽的水患以外,并没有顺便给过鼓城军事上的安全;而虽说西边有一座鼓城山,可是鼓城到底是利于骑兵驰骋的地方。对于鼓城那又小又矮的城墙,王瞻更是大皱眉头——辽军不来则罢,若来攻城,用不了一时三刻,鼓城便该姓耶律了。
因此,王瞻一直觉得这是慕容谦或者姚雄没安好心的安排。但更让王瞻气不打一处来的,还是几天前抵达深泽镇的渭州蕃骑都指挥使刘法。
原本,与河朔将领不同,王瞻一向知晓西军底细,他知道渭州蕃兵是当今右丞相石越的亲信李十五所创,在平定西南夷之乱中,也曾立下过一些战功,虽然李十五在绍圣初年因染上瘴疫而壮年病故,但继任的都指挥使刘法是王厚亲自推荐,也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人。所以,在听说刘法到了深泽镇之后,王瞻本是怀着刻意折节下交的心态,邀请刘法来参观鼓城山的风景与鼓城城北据说是东汉皇甫嵩所筑的京观遗址——故老相传,那是皇甫嵩用斩下的十余万黄巾军的人头垒起来的一大奇观。但没有想到,刘法这厮借口自己感染风寒,根本不愿来见他。初时王瞻还信以为真,后来他派出去的斥侯打探到刘法亲自率了一小队人马远出束鹿刺探辽军军情,与束鹿的辽军打了一仗,王瞻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刘法哪里是得了什么风寒?这分明是瞧不起他,不愿意来见他。因为刘法官阶比他低,见着他后,免不得要给他行礼!
若是慕容谦、姚雄在王瞻面前拿点架子,也就罢了。甚至,倘若渭州蕃骑的都指挥使还是李十五,这口气,王瞻也忍了,但刘法又算是什么东西?当王瞻在西军中建功立业之时,刘法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这几日间,王瞻心里面便就只想着要如何才能出这口恶气。刘法官阶虽比他低,但与他不相隶属,要报复,却也不是容易之事。